顺便用眼睛的余光瞄了瞄站在她身侧不愿处的南宫昉,好久不见,他似乎沉稳了许多。原本脸上有些轻浮的表情全数换成了内敛,倒是不知他这段时日究竟经历了什么。与此同时,南宫昉却也在打量着她,二人目光交汇之时,皆微笑点头。
南宫昉看着那已经不卑不亢颇具气度的小小身影,掩下眼底的惊异。他离开京城不过数月,那原本便精明过人的岳歆,此时更是脱胎换骨,竟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想想看,江州到底也是龙潭虎穴,他能够在短短时日做到今日地步,确实太过出乎他的所料。听了刚刚宣告的圣旨,明面上看不出来,内里却是将江州整个的换血一遍!所有要位全部换上了他所中意的人选。这不是……南宫昉的眼神更深邃了。
风旭国最为富庶的要地江州,现在怕是已经姓岳了!
可是,这个小子为何会如此做?
他换掉了魏光在江州的亲信,收买了“四钱”。魏光并不是傻子,如此一来,不是将自己推上了魏相的对立面?再者,那些换上的人基本都是新科举子,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显然易见也不是皇上的亲信。那么……他是光明正大的要保持中立?换句话说,就是准备两面都不讨好?!那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南宫昉冥思苦想了好一阵也没有弄明白岳歆此举究竟意欲何为,这样精明的人没有理由自己把自己变成炮灰!只得悻悻移开眼睛,决定回家向老头子请教一番。
一个满腔怒火发泄不出的皇帝,一个赶着回家见故人的“佞臣”,一个满腹疑虑急于求证的少丞相,再加一群此时如坐针毡的臣子。天怜见的。完全可以想象到当黎公公一声“退朝”说出,众人心中是多么的愉悦。
华歆月早已等得焦急,听说皇帝表哥给自己御赐了新府邸,此时吟夏更是从雪越国不远万里地赶来了风旭!这个除了师兄外,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并情同姐妹的贴身侍婢的到来实在让她激动万分。从前离开镇江王府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如此思念,奈何自己才来到风旭国这点时日,便已经产生了沧海桑田之感?
可是,现实总是那样的无奈。刚走出宫门的她立时便见到了一驾无比熟悉却让她顿时黑脸的马车。魏府的管家魏忠依旧笔直的立在那里,连看向她的神情都与初见是一模一样。摇头失笑,她还是选择上了车。“数月未见,忠叔倒是更精神矍铄了。”她眼珠一转,想要跟魏管家套点信息。
“呵,这都是托大人您的福……”魏忠的表情冷冷的,语气也很不善。
唉,又把魏光给得罪了么?其实这事情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外,自个儿拿着人家的令箭给他把江州翻了个底朝天,现在魏相爷不全国通缉追杀她就不错了。如今还派遣专车来接她,她是不是该受宠若惊啊?
胡同里一驾普通的马车转头离去。春袖站在胡同的入口处,运起轻功,悄悄地跟上了主子上的马车。如今不比刚入京那会儿,现在主子已经开始位高权重,更是树敌无数,安全问题着实不能马虎。
马车一路疾驰,刚一到魏府门前,一清俊的身影便疾奔而出。
“天,岳歆,你可总算是来了!”
歆月眨了眨眼睛,思绪突然回神。临行前的那一面虽然震惊,这数月来专供阴谋阳谋,却也把这位脱胎换骨了的公子哥给忘在了脑后。魏盟山,竟然从原本的猥琐花花大少变成了如今的正太!对她的态度更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从原本的恨不能除之后快变成了今日的掏心掏肺。不得不说,这世道还是很神奇的。
“昨日夜里初到京城,今日一早皇上便召见于我。未来得及给相爷请安,心中却是惶恐不安。”
“你确实应该惶恐不安,不过却不是因为这个!”魏盟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你在江州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爹爹差点被你给气死,这几日茶饭不思,脸色都铁青了!好几次都要动用‘那些人’去杀你,我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爹爹才肯再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岳歆,你待会儿见了爹爹,可千万顺着他点,这次的事情不必其他,他是动了真气的!”
神色无比郑重,魏盟山的焦虑让她有些感动。华歆月点了点头,她当然能想得出魏相如今是给气成了什么样子。大半生的经营几近毁于一旦,失去江州的人力物力财力供给,魏相利益集团自上次封禄良事件后再次重创!不过,这次可比上次严重得多。封禄良虽然重要却也不是唯一的选择,而江州……不用说,魏相一派此时必然是元气大伤,怕是一时半会绝无造乱的可能了罢!这也为她的新势力崛起提供了最宝贵的时间……
当人算计别人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别人算计的准备!父皇母后,月儿又离报仇近了一步……深吸一口气,华歆月沉稳地走入了魏相的书房。
魏相似乎一下子就变得苍老,脸色也正如魏盟山所讲的那般难看。不难想象出为了稳住这位叱咤风云的宰相大人,魏公子做出了怎样的努力!抬眼看了看一旁清俊的身影,却见他也正用关切的目光看她!华歆月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有些深邃,从心底涌上了丝丝酸涩。魏盟山是无辜的,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他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可……他与她还是注定为敌!
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华歆月稳了稳心神。这一小细节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却被端坐正座、从她一进门起目光就没移开过的魏相本尊尽收眼底!魏光心下一阵嘀咕,莫非……他当真误会了这个年轻人?
他见到自己那一瞬的表情是如此真实、丝毫做不得假,这岳歆该不是小皇帝那边的人。可若事实并非如此、一切都只是他在做戏……那么,这个人就太可怕了!想他识人数十年,除了封禄良外还从未走过眼。又或许……自己已经老了?不,赶紧否认掉心中这个可怕的猜想。他今年不过半百,如何能够作此感慨?便是那些古稀之年的老臣,也不乏神智清明之人,更何况他。看向岳歆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也罢,今日他倒要听听这个巧舌如簧的小子还能作何解释,如何自圆其说!
“臣,岳歆,见过相爷。”歆月上前几步,屈膝行礼。
魏相脸上的神情很冷,并没有半分想让她起身的意思,只是直直的看着她。
咬咬牙,她立马换上了一副堪比窦娥苦三分的凄苦表情。“相爷,臣冤枉啊!”
魏光挑了挑眉毛,心道:好小子,你就装吧。然后微微一笑,做洗耳恭听状,决定先听他扯完借口再杀他不迟……
“说。”短短一个字,却饱含了杀机。魏光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微微闭上了眼睛。
“臣初到江州之时,曾被阻于城门之外,不知相爷可有所耳闻。”
“嗯。”魏光兴致缺缺的轻应一声,倒是一旁的魏盟山有些惊讶的问出声来。“爹爹不是给了魏府的腰牌与你?你又怎会被阻于城外?”
“是啊,当时微臣也诧异此事。后来……臣弄清了此事。原来是那些守门人眼拙,并不识得那腰牌。这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接下来,他们的话便失了水准、他们、他们竟然……竟然对相爷出言不逊!说什么江州地界,他们只认识钱公,可从未听说过什么姓魏的人物。还辱骂微臣是黄口小儿竟然敢拿着一个破腰牌到江州地界撒野!臣一怒之下,拔剑杀了此人!”
“杀得好!”魏盟山几欲拍手称是,然后冲着魏相说道。“爹爹,我就说岳大人不可能是那般忘恩负人之人嘛!你瞧,有人胆敢辱蔑爹爹,岳大人挺身而出来护卫您的声名……真是一派忠心可表啊!”
“嗯。”依然是一个字,不过明显态度缓和了很多。魏相有些表情古怪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盟山他……什么时候跟岳歆关系这么好了?这么明显的帮着他说话。甚至……听说甚至连他下定决心减肥和用功读书,都是受了岳歆影响才会如此。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魏相的眼中露出精光,看着台下还在向歆月目露关切之色的儿子,一声叹息。
“后来,臣进了江州府衙,却发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江州众人也不知受了皇帝什么好处,处处刁难于我,且个个形迹可疑。对待微臣的态度甚至比不得和臣随行的那个柳书桐!所以,此事一结,臣便上书朝廷,将那些腐朽之人明升实贬,换上了新晋的举子。臣以为,与其相信这些老滑头,倒不如任用这些家境清贫之人。只有过够苦日子的人才会知晓贫穷的可怕,这是他们的致命软肋!十年寒窗苦,好不容易出仕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必定命一般的重要!比起那些有利益集团的老臣更容易掌控。而且,他们涉世未深,很多事情做起来不会瞻前顾后、推诿扯皮,反而更容易成事!”华歆月一口气将一大堆的理由说了出来。当然,家境清贫之人一般都有傲骨,这一点儿,她“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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