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月细细的询问过后才知晓,江州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也许是前几次的固堤起了点效果,这次溃的只是一个小坝,江州城因地势较高基本没有受什么影响。而周围百姓们赖以生存的农田显然是没有那么走运了!青山青木两兄弟正是因为不满江州知府赵旻德对灾民的不管不顾,再加上私放粮仓未果,无奈间只好带着灾民们前往京城求救。
后来,灾民们又累又饿、病痛交加,实在难以前行。他们恰好打听到那处山壁是去往江州的唯一通径,于是便出现了后来的一幕……他们原本是想打劫官银。既然官服不救他们,他们自救总成的吧?却没想到,歆月竟是这样一位好官!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江州不愧为风旭国最为富庶的州府之一,气派的城门和京城都有得一拼,带着浓浓的江南风韵,让人眼前一亮!当然,如果能够忽略城墙上那些气势汹汹、剑拔弩张的侍卫,实在是一派和谐之色。
“来者何人?!给我停下!”长矛锋利的尖角齐刷刷的冲着他们。华歆月安抚好车里坐着的幼小孩子,掀开车帘走了出来。他们送官银的队伍还在后面没跟上来,看这些城门守卫的样子,怕是不会给他们正常通行了。城楼上的守丞原本还在担忧车上能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抬眼一看,只是一年轻的不像话的小公子。那些个担忧完全给抛到了脑后!不过是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子,实在没什么光景。
然后,还没等到歆月开口,他的眼睛已经扫到了一旁的青山青木两兄弟,当即仰天大笑起来。他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这两个被撵出城去的兄弟!
“当初走得时候不是威风的紧么?这才几天的光景,怎么就像这缩头乌龟一般的回来了?”城守在一众的簇拥下缓缓地步下了城楼,阴阳怪气的说道。“单你们回来也便罢了,原来连那些个穷胚你们也给一同带回来了。”
“你……”青山瞬间铁青了脸色,一旁的青木更是想要冲上去挥他一拳!
当然,事实上他就是这样做的,而他没有做到的原因完全在于一旁的华歆月直接出手拽住了他。
春袖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听了这样的话主子还是很有理智的!甚至还出手制止了青木的做法……但她的好心情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瞬时就给咽了回去。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城守,直接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接着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淡淡地收回御赐的尚方宝剑,华歆月的神色冷的吓人,这是常年与死亡为伴的杀手才能有的冷酷!春袖震撼了!这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马车内,柳书桐透过车帘的一角看到了前方发生的事情,好整以暇的换了个姿势坐好。华歆月……他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可以温柔的轻抚幼童的额头,也可以凶狠的斩杀喋喋不休的城守,可以一篇文章惊世人,也可以一张利口平步青云……她,究竟还有几面?!
“身为父母官,百姓便是你的衣食父母。你给我,好好记着……”歆月紧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城守,逐字逐句的倾吐道。生活在黑街那种地方,从小便与死亡为伴,虽然她的前世从未杀过人,却也绝对不会畏惧死亡。江州,竟连一个小小的城守都如此麻木不仁、蛮横之极……
倒也更无须再提里面的高官地痞。
她抬腿便向城门的方向走去,守城的众人这才从恍惚中猛然惊醒。
他他他……竟然杀了他们的城守?!大胆狂徒!
“你……你你你……给我……”‘站住’两个字还未吐出,一名小将便被歆月的冷眸吓得缩到了后面。“给你如何?”笑容灿烂,可语调中却是满满当当的怒意。小将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即安静的立在一边,长矛也偏转到一边纯粹做做样子了。这样的人,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
“站住!何处来的大胆狂徒,竟然杀害朝廷命官?!”也许是刚刚的动静闹得有点儿大,在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已被城中的守将围了个水泄不通。最中间停着一柄鎏金大轿,一位身材臃肿的官员被搀扶着,好不容易才走了下来。直教人为他捏一把冷汗!“按照风旭国律例,该……该该该……”似乎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什么,他拽了拽一旁师爷摸样的男人。那人倒也机灵,瞬间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图。高声回道:“该五花大绑关入大牢,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对,就该这样!”官员点了点粗壮的头,神情颇为赞许。
“你是什么东西?”华歆月此时心情糟透了,看到眼前这欠扁的猪头脸,火气丝毫未减不说,倒反而越来越旺盛了!
“大胆狂徒!我不是东西!”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改了口。自顾自的在一旁嘀咕道。“我是东西。不,我怎么会是东西?但我也没有不是东西啊……”
“咳咳!”一旁的“师爷”捂嘴使劲咳嗽了一声,那官员终于反应了过来。“娘的,你骂我?”
“来人啊,将这大胆狂徒外加后面的一众从犯,都给我压进大牢!”
这个猪头!华歆月只觉得额上瞬时打了一百个结!好一个抑怒才没有把拳头挥到那仿若被猪油浸过的脑袋上!这便是……江州的父母官……
她现在觉得自己完全能够明白,为何青山与青木两兄弟一定要带着灾民们逃离此地。有这样的“人民公仆”,何愁不玩出人命?
“钦差大人驾到!”春袖一看周围这架势,灵机一动,当即大声叫喊起来。
“钦差大人?!”那猪头官员哀嚎一声,连是谁都没看,直接扑倒在了地上。“臣江州县令朱庸,叩见钦差大人,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你没有‘有失远迎’,事实上你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能早点。”华歆月真是情愿他没有来!这样说不定她还能再自欺欺人一阵,自古江南出才子……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低沉官腔,朱庸吃力地抬起自己那与猪八戒不逞多让的脑袋。眼前站着的,竟是刚刚的清秀少年!
“娘的,你又玩我?”他暴怒而起,肥胖的身体此时到没有成为他活动的阻碍。可见确实是给气急了。
华歆月已经感觉自己站在他的面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侮辱她的智商!一旁的春袖看出了她的不耐,伸手展出了御赐的尚方宝剑和金丝绣成的圣旨。“尚方宝剑在此,尔等岂敢无礼!”
闻言,正要扑上前的朱庸身体顿了顿,然后以疑惑地眼神向“师爷”望去。那位“师爷”在看到宝剑时眼神一黯,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扑通!巨大吨位的朱庸,又一次很软骨的跪了下去!这一次,再抬起头来,便是绝对的谄媚笑容。肥胖的脸因为笑容完全地撑开来,样子倒是有点形似弥勒佛。天,他早就听闻过此次来的钦差年少有成,是陛下和相爷面前的双重红人,绝对开罪不起!可饶是这样,他也未曾料到岳歆居然如此的年轻!他有多大?一十八岁?一十七岁?还是更小?再看看他这一身冷冽的气质!天!朱庸只觉得自己两眼发昏、双腿发软,万般滋味直接涌向心头!现如今,大错已经铸成,他也只好强颜欢笑、多多顺着大人的意思了……
“小臣不知钦差大人驾到,多有得罪,还望大人‘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
“刚刚我这个‘大胆狂徒’可是一个手滑杀了你们的城守……”歆月玩玩自己的指甲,意味颇深的提示道。
“此事绝对与您无关!那个城守毛二,早就有算命先生说他今日大凶之兆,连犯太岁,可他偏偏不听、硬是要出来找死!大人您说,这等人哪里值得可怜?”朱庸笑得憨厚,华歆月看着他,笑得灿烂,两人就这样皮笑肉不笑着,倒也颇为和谐。
“是,这‘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可是不可活的……”华歆月难得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朱庸,倒也不是完全昏庸的。至少在溜须拍马一条上,成绩很是突出。她的眼睛诡异的看了眼朱庸,作了个“你若‘自作孽’那也是活不成”的表情。
朱庸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连称是,生怕别人不知晓歆月的话语有多么的正确一般!
这样的表现让守城的将士们频频撇嘴,这朱大人翻脸翻得也太快了吧?
是谁前几日才给毛城守送彩礼、说人家“天圆地方”、“印堂饱满”,绝对长命百岁之相的?
华歆月懒得跟朱庸在这里磨蹭,眼下,想办法固堤和会“四钱”才是她此行的重头戏!
“本官一路颠簸早已乏了,朱县令可有安排行馆给我?”
“有的有的,当然有的。”朱庸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在心中一番激烈的天人争斗,终于在主宅和生命之间选择了后者。现在的他已彻底信服了眼前的少年便是新任的钦差大臣!瞧瞧人家那心计,真是让他想不服都不行!那一句“可有安排行馆给我”,他还能说“不”么?原先想着,只安排个别院让钦差住住就行了。可人家那要求多明确?要“行馆”!
朱庸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一伸手。“钦差大人,请跟卑职来。”
“且慢,我身后这一众百姓?”歆月挑了挑眉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卑职全部妥当安排!”朱庸咬了咬牙,一口应承下来。反正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最坏的打算了不是么?多应承几件也没差多少不是?
“嗯。”歆月用鼻子哼了哼,直接坐进了朱庸那辆鎏金的宽大轿子里。毛绒绒的皮毯,软软的靠垫,再加上宽大舒适的设计。这个朱庸倒是很会享受!惬意的仰进柔软的毛皮之中,丝毫不理会轿外、被占了轿子只得徒步行走的朱庸,以及他那充满怨念的表情。
正巧押送官银的暗卫们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城门,就这样,浩浩荡荡一个队伍行进在江州城的主干道上。宽大的鎏金轿子外,县令朱庸托着肥胖的身躯,艰难又吃力地步行着。其后,是上百的百姓,各个神清气爽、面带喜色。最后,便是威风凛凛的暗卫们运着上书“朝廷御赐”字样的数十大箱子。壮观啊,养眼啊,惊奇啊,威风啊!一路上,种种不同神情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他们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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