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只有一壶薄酒,浓郁的香气渗人心底,还有一纸契约,桌下,是药箱,昧书背对着群山,瞭望远方,那里有她想要的幸福。
她轻轻哼着小曲,是那首《湘妃怨》,她最喜欢的调子,可是记忆中曾经的穆汐宸总是打趣,说她幽怨不似少女。
她凝析溪畔,那里柳条拂着湖面,低低映入湖面的,是一幕忧伤。
“昧书,你,怎么了?”穆汐宸的声音如音色纯粹的天籁,敲响她内心的回音。
她回眸,明媚的笑,柔柔的说:“汐宸哥哥,你就坐在那里便好,怎么办,我的脚被扎破了,走不动了。”
穆汐宸看见她白袜子上映衬的触目惊心的鲜血,连忙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抱起她,悉心的安置在桌前的椅子上,准备帮她把袜子脱下,她笑着说道:“汐宸哥哥,这里有药箱,我的脚还有手都没有上药,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穆汐宸点点头,打开药箱,取出一瓶茎叶水将袜子溶解,避免了褪去的疼痛。悉心的帮她涂着药物,又用绷带缠好,道:“可能有些疼,忍着点。”
她笑着点头,他帮她上药,她又怎会痛?
他握住她的手,她颤动了一阵,他微笑着帮她吹了吹,悉心上药。
上完药后,他坐在她对面,问道:“昧书,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她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心中一阵温暖,道:“千叶莲蕊世上只有一株,在花千谷,是我药物。汐宸哥哥,你一定要得到它吗?”
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要用药物?”
昧书笑得凄凉,说道:“我自打出娘胎里来,便体质赢弱,常年来只能靠药物维持身体。当年父亲外出受伤,也正是因为为我取千叶莲蕊疗伤。”
她继续说道:“可是,我活得好累。我愿意将千叶莲蕊剩余部分送给汐宸哥哥,只求你能签下这张契约书,答应永生永世不忘我。”
“不行,我不答应!”穆汐宸态度坚决,怜惜的看着她,说道:“我只想你好好的,你不许死!”
昧书仰望着天空,说道:“你还不明白吗?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我只是想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昧书看着他,认真的问:“汐宸哥哥,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么?”
穆汐宸回望她,她眼中欲坠的泪使他无法平静,他侧眸,道:“兄妹之情与男女之情是不同的,我从来都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妹妹。”
她摇头,咳了一阵,道:“不想做你的妹妹,你知不知道,当年随父亲在逍遥宫第一次看见舞剑的你,我便下了一生的执念。我记得,花飞满天,你白衣胜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黑袍如夜。”
她看着他自责的垂下眼睫,想伸手,抚散黑暗,却终究,滞在袖中。
她举起杯,惋惜道:“汐宸哥哥,皓月不可辜负,能陪我喝一杯酒吗?”
他拂袖喝下了与琉璃月浑然一体的酒,突然,眼神迷离摇晃着夜色,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越来越模糊的昧书,“不要——”他嘶哑出声。
昧书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伸手抚摸他如画的眉目,笑道:“汐宸哥哥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对不起,我自私到让如此完美的你感到无力。一定要记得我,还是忘了吧,我不想让汐宸哥哥愧疚。”
穆汐宸握紧手掌,却清醒不起来,他后悔了,不该如此糊涂,她若死了,他如何心安?
昧书穿上碎花鞋,忍着疼痛,艰难的站起身来,不舍得看着已然昏迷的穆汐宸,她会为他驱走所有的黑暗,可她的忧伤,谁来读懂?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昧书现在心中感到最愧疚的人,是她那爱她如命的父亲与宇婴。她不该让年迈的父亲承受丧女之痛,也不该与父亲设计除掉宇婴,她抬眼承接月辉,笑道:“对不起了,父亲,您知道的,汐宸哥哥的要求我从不会拒绝。宇婴,我对不起你,你在哪儿呢?”
“既然亏欠我,为何要留下我一人?”白衣男子踏着皎洁的月华,翩然出现,似清脆明朗的青竹,在污浊的世间,给人以浩然正气。他踏月而来,只为寻她。
“宇婴,你,回来了?”她惊异的抬头看向远方那清朗的俊美男子,她该怎么面对他?她知道,宇婴回来了,他一定不会让她死。
宇婴朝她走来,伸手抱起她纤弱的身子,缄默的凝视着她的眼,替她抚平眉间的哀愁,淡淡道:“跟我走,这样也许,大家都会活着。”
她吃惊,问道:“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宇婴抱着她一步步的远走,回到她清雅的竹屋内,心疼的看着她的伤痕,愁眉紧锁。
“你快说!”她内心有不祥的预感,扯着宇婴的衣襟,问道。
宇婴许久开口道:“我与穆汐宸达成共识,他放了我,我帮他攻打下花千谷。如今谷内全是他凭借我的关系安插的人,谷主危在旦夕,我们只能趁今晚离开了。”
昧书哭了,梨花带雨,她不是害怕失去生命,她只是不相信,那个她爱了毕生的男子会毁了她的家。她握着宇婴的手,乞求道:“求求你,别开玩笑了,求求你,他不会的。”
“别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东陵宸王,阴冷狠冽。”他苦笑着答道。
“去救我父亲,好吗?”她祈求他。
宇婴无奈,叹息道:“于事无补了了,谷内都是他的人,除非他首肯,否则回天无力。可是他,又怎会放弃自己的满盘计划?”
她推开他,含泪道:“我去求他,他会答应的,你让开!”
宇婴扶住她的双肩,轻声喝道:“他不是当初你爱的逍遥门掌门弟子了,他是东陵宸王!快点,收拾完东西,我们立刻就走。不然他醒了,我们也难逃魔掌。”
昧书轻轻拂袖,一阵烟雾散入宇婴的身体内,他昏沉的倒下,昧书看着他,说道:“你放心,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她一瘸一拐着走了出去,来到那月光萦绕下的溪畔,内心却已经是万种滋味并存,她不信深爱的他会算计、欺瞒她。她要亲口听他说事情的原委,她也要救她父亲和族人。
昧书走到伏在桌上的穆汐宸面前,一瘸一拐的坐到他对面,拂袖,去除了酒的药性。
穆汐宸睁开眸子,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不要,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昧书将另一只手悄然搭在他手上,抿唇,展开清澈的笑意,道:“汐宸哥哥,能不能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呢?我想知道。”
穆汐宸站起身来,侧着身子,凝视远方,道:“灭花千谷,夺谷主之位。”
“噗!”昧书一口鲜血吐在绷带上,那是刚才他悉心为她包扎的,如今看来,是何等的讽刺。
穆汐宸赶忙给她度了些内力,帮她舒缓心神。
她弯唇,道:“我父亲怎么办,我怎么办?穆汐宸,你是否太狠心了?是我错信了你,你的确变了,当年那个在逍遥宫内舞剑的干净男子,是不会这样的。”
穆汐宸继续给她度内力,声音悠久绵长中夹杂无奈的恨意,道:“你父亲非死不可,至于你,我想过成全你和宇婴。我的仇,是我活下去的勇气,对不起!”
昧书只是笑,一个劲儿的笑,仿佛扎人的血玫瑰,刺痛人心底。她道:“我父亲作恶多端,干了许多恶事,可他毕竟是我父亲,你可有为我考虑分毫?你说,让我嫁给宇婴,你可知道,那个人爱的何等自私,爱的仅仅想要得到我?我是不配得到你的爱,可我是万谷之宗的嫡亲传人,你以为,你还能逃出去吗?”
花千谷内千千万万的藤蔓遮掩缠绕,摇动下垂,整齐密和的结成一排排的栏杆,如密不透风的笼子朝穆汐宸袭去,阴暗的风带着疏离的气息,穆汐宸一动不动,他知道,她不会伤害他。
“为什么不反抗!你到底想要怎样!”昧书含泪看着一动不动的穆汐宸,她真是傻,如今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竟然还是会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