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朔埋首,他从小跟随在穆汐宸身边,看他从逍遥门修习后回到宫中,从一名善良的皇子变成了冷酷的王爷,从壮志雄心变成绝不涉足宫廷。可如今,那名女子的出现,宁他甘愿涉政,宁他暂时搁置母仇,究竟是好是坏呢?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办,只是铭曦茶园之人不知作何打算?”
穆汐宸眉峰一挑,略微思索,铭曦茶园是她的心血,可来往商众若是有何差池,不堪设想,便道:“毁了吧,别让她知道。”
“是。”方朔点头,恭敬退下。
……
溱薰与清儿赶到长安城外,与和亲队伍在许梿的帮助下暗自回合,溱薰换上了鲜红嫁衣,梳着凤凰于飞的繁复发髻,却听得许梿禀报道:“公主,属下在长安城外扎营之时,曾有夜行黑衣人袭击,幸得防备措施严密,但我军死伤十人,还请公主殿下定夺。”
溱薰淡淡的听着,黛眉轻蹙,对着许梿,虽无甚好感,但留着一个明处的奸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便自成威严道:“本公主尚未前往东陵国皇宫之中,便生了这些多事端,想必是东陵国朝堂之上想要阻挠和亲之人所为,你可有证据?”
许梿躬身于车轿之前,道:“本是捕获了三名黑衣人,但已经服毒自尽,另外有些江湖门派的兵器与衣物。”
溱薰点了点头,玉手愀然掀开珠帘,清冷的嗓音不愠不怒道:“将这些不利罪证全部假货到东陵国太子身上,该怎么做,你应当知道。”
“是。”许梿本是一愣,后点了点头,退下处理。
清儿不解,轻声问道:“公主,太过明显的证据,这东陵皇帝会相信吗?”
溱薰冷笑了一声,道:“你倒是想想,阻止两国和亲的最大受益者是太子,待我们拿出证据,权衡利弊之下,即使知道所言乃虚,也肯定会拉出一与宸王作对之人来定罪,无论是谁,我们都有利。”
清儿想了想,敬佩的看向溱薰,又道:“公主,最近传闻皇宫之中出现了一桩盗窃案,你说会不会是傅沂南干的?”
溱薰淡淡笑了笑,想起坛山之上东方彦馨所说的话,料想必定是南宫允所为,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放下珠帘,倚在软榻上,闭目小憩。
……
东陵国皇宫富丽堂皇,宫室殿宇有致的排列,金镶玉砌的龙柱上缀满龙纹,远远望去,唯有宣政殿高高而立,青石阶十米余高。
溱薰珠帘覆面,后尾随着带刀侍卫许梿,侍女清儿,另外有陈列物什的四人。
清晨未曾散尽的余雾缭绕在溱薰周身,越发衬得如画中的人儿,一身鲜红色织锦百褶裙逶迤在地,上绣着凤凰于飞的精致图案,柔顺的秀发被金钗玉饰极好的挽起,银色的流苏伴随着她步履发出悦耳的声音,珠帘下精致的面容隐隐约约,让人看不清晰。
溱薰优雅的迈向宣政殿,不疾不徐的踏上一节节石阶,衣裳展现出优美的弧度,令人赏心悦目。到了门口,她示意许梿解下佩剑,一行人朝大殿中央而去。
百官庄严地立在两侧,龙椅上坐着面色威严的东陵皇帝——穆玄,神色不言而怒,看向溱薰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走到距离东陵皇帝仍然有一段距离之时,她微微俯身,清冷的声音从嗓间而出,道:“南昭国永世长公主——苏邺拜见陛下。”
穆玄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笑道:“公主免礼,不知公主旅途可有不顺啊?”
溱薰起身,向许梿使了个眼色。
许梿点头,拿起侍卫呈上的一块玉佩、一身黑色夜行服,道:“回禀陛下,长安城外遇到贼人袭击,队伍死伤数十人,而今捕获得到的线索,愿陛下给臣等一个交代。”
御前总管忙下来,拿起物什,递到穆玄面前。
穆玄眼神犀利的颤抖了一番,随机恢复平静,拿起中央刻有“湛”字的玉佩,狠狠的扔在地上,“啪”一掌拍在龙椅上,百官齐跪,怒道:“太子,还不招认!”
一名身穿淡黄色长袍,面容阴狠俊美的男子站起身来,无谓的笑了笑,捡起玉佩,观看,道:“儿臣就算再愚笨,也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永世长公主,看来你真是护夫心切啊。”他看向溱薰,目光阴冷。
溱薰淡淡的笑出声来,轻音动人,珠帘下的双眸与穆汐湛对视,道:“太子说笑了,诚然可能非太子所为,但苏邺若是想要嫁祸于太子,也犯不着如此低俗的办法。若不是太子所为,则应该是与宸王有过节之人为阻止两国和亲,欲行刺苏邺,而后嫁祸于太子之手,请陛下明鉴!”
她语气不卑不亢,隐隐露出傲骨,穆玄赞赏的弯唇而笑,道:“公主所言极是,太子,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朕会将你禁在府中,你可有意见?”
穆汐湛冷冷的瞥了溱薰一眼,这个女子心知无法轻易扳倒他,反而退而求此次,折了穆汐宸的一个对手,她,不容小觑!穆汐湛抱拳作揖,道:“谢父皇明察,儿臣并无异议。”
穆玄挥手,穆汐湛恭敬退下,穆汐尚不经意的扬起了嘴角,看来她,会成为七哥上位的助手。
穆玄再次坐在龙椅上,与溱薰从南昭国的风土人情、地理人文、民族特产、小曲歌谣一一谈起,时而皱眉深思,时而连连称是。
溱薰既不敷衍,也不夸张,一一应答。
一个时辰过后,穆玄起身,道:“大婚之事将在明日操办,今日烦请公主在皇宫中而眠。”李总管低头走了下来,俯身给溱薰带路,道:“公主请。”
溱薰朝穆玄行了一个便礼,便与清儿一干人等退出大殿,与穆汐尚对看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的浅笑。
穆玄待溱薰走远,厉声道:“出现此等事,实乃我国之疏忽,十皇子,朕命你在一月之内查出真相,不得徇私枉法,偏袒真凶。”
穆汐宸“呃”了一声,父皇的偏心也太明显了吧,抱拳答应,道:“儿臣遵旨。”
穆玄又道:“七皇儿不是已经答应为官了吗?怎么今日未曾前来,是否是身子不爽?”
穆汐尚躬身答道:“回禀父皇,七哥此时正在府中筹划婚备之事,适才今日未能上朝。”
穆玄“嗯”了一声,眼神不辨喜怒。
……
溱薰在黎若宫中暂时住下,吩咐清儿设法联系傅沂南,宫殿之外的莺啼鸟啭令她心情莫名的好,换下了喜袍,在几名宫女的陪同下出去走了走。
不同于南昭国皇宫的泰然,这里戒备森严,明里暗里有侍卫把守,她寻了个清寂的亭子坐下,浅尝着茉莉花茶,眺望远方,眼神有些迷茫,仿佛不知所措的孩子,纯洁如水。
“你们先退下吧,我随意走走。”一名男子清雅至极的声音渐渐传来,犹如有魔力一般,令人不自觉的心安。
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周身,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肩头飘落了一两片粉色的桃花瓣,无暇的几近透明的宫羽在腰间随风飞舞,更显其飘逸出尘。
剑上华丽的白色流苏直垂下地,随着步伐似水般摇曳流动,在空中似乎也击起了细小的波荡。长及膝的漆黑的云发华丽而隆重的倾泄了一身。
惊为天人的眉宇面貌间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眉间平缓,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的,倾入人心中。
溱薰看到这名男子的第一眼,瞬间有些惊艳,不同于穆汐宸的冷毅霸道,他面上的线条如月华般柔和,举手抬眉间极其素雅。
祁夙夜见有人,眉头不经意的蹙起,转身未免失礼,遂在溱薰身旁坐下,也未曾言语,四下宁静的让人心醉。
祁夙夜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眉宇间掩盖住一丝冷然,率先打破沉寂,道:“阁下是南昭国永世长公主?”
溱薰抬眸看他,既有堪比女子的美貌,又有超越男子的随意潇洒,只觉得他本身就是一副绝美的画,犹如黑夜中的星辰令人移不开眼。她淡然笑了笑,道:“你又是谁?”
祁夙夜抬眸,慢悠悠的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待余香散尽,才道:“祁夙夜。”
溱薰一怔,夙夜,苏邺,他们的名字倒还真是相像。祁夙夜,西境国的太子,受父命前来恭贺两国联姻。
虽然她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可在如此这般的容貌之下,实难保持镇定。淡然笑道:“观一幕云间景,品一杯雨前茶,闻一曲绝魂音,方乃——人生之本色。”起身,微微行了个礼,道:“告辞。”
祁夙夜看向她一双美眸清澈如水,清冷如冰,似能洗涤人世间的一切罪恶与丑陋,似已看透人世间的所有哀伤与悲凉。遂不悦的皱了眉,声音略微有些冷意,道:“嗯。”
溱薰转身,盈盈离去,心中微感触动,这次,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