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尘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夜色中泛着蓝光的剑,剑身寒光点点,薄削的剑刃,不是任何金属能够打磨的程度,这是上古的遗物,是传说中的神器。他专注地凝着这把剑,不能言语,微微侧身,锋利的剑刃便划破皮肤,鲜红的血沿着伤口滑下,形成一条细细的红线,他不以为意,反勾唇含笑。
怎么回事?不躲不闪,反而令自己受伤?嗜杀手足,这该是个多大的罪名?更何况,她本就无意杀他,只是想教训教训他罢了。姬无心看着那条红线,皱着眉移开手臂,随着力道的收回,剑身变软,如灵活的蛇,环绕在她的手臂上,轻蹭着她似是讨好。姬无心也小小惊奇一番,却不比姬尘那般目光闪亮,兴趣盎然。
姬无心收回剑,姬尘却突然眼光一暗扑过来,她以为他不死心要直接攻击,气恼至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床上,“姬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是你姐姐,你居然嗜杀血亲!”
姬尘愣了一愣,淡然一笑,别过脸去,“阿姐,不用你提醒我,我就是要嗜杀血亲!”
十四岁的少年却是生的极瘦,不似尉迟镜那样因为体弱而偏瘦,而是——高出她半头的男孩,身子却轻飘飘的,平日里都吃了些什么?姬无心心里一阵酸楚,孤儿院的日子,对她而言年代已久,却也能回忆起曾经被抛弃的孤独和痛苦。
他不畏死,在他碰上她的剑时,她就知道,他不像无双他们会武,甚至不比文洛健康……那一张脸像足了凤君,却是相较凤君的优雅,他邪佞诡异,带着少年的别扭和倔强。
“阿姐不必心软,你若不杀我,我若不死,或许还是会想着杀你。你看,你是万人宠爱的七殿下,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啊,很嫉妒阿姐。”姬尘侧首垂眸,唇角牵起,生死之间,说的云淡风轻,不似少年人,却又满口少年的儿戏轻狂。
“混账!”
啪——
姬无心恶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给我好好活着!不要让我过去对你的好都白费,要死死远点,别脏了我的手!”他哪里是嫉妒她,他的眼睛里,没有对生命的热情和期待,那样一双寂静的眼睛,如何能够瞒过她,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早已备下必死之心。这孩子,并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他毫无责任的游戏人生,能够随时去死,无牵无挂。
被人忽视被人遗忘,却也从没有人打过他,姬尘双眸明亮,睁的大大的转头直视着姬无心,那幽深的瞳孔中,没有恨意,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感,提醒着他对生命的感知,他疼的嘴角抽起。
姬无心一条腿压在床上,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将他半提起,眯了眯眼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生命不得已而面对死亡,有多少人不能安然的活到终老,你又知道死过一回的感觉是什么么?不要轻易说生死,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一个连生命都不懂的人,没有资格得到别人的爱,也没有资格死!”生生死死,她见得太多——新婚不足一月的兄弟、怀中藏着全家福的前辈,他们死在任务里,任身后再多荣耀,又有何用?再也无法和爱的人相聚,前辈的小女儿拉着她问为什么姐姐回来了,爸爸却再也回不来了么……
冷冷地放开姬尘,姬无心脸色苍白地坐在桌前,无力地闭上眼睛。姬尘木然地半躺在床上,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即便是以前和姬无心在一起,总是开心地跟着她向她撒娇腻着她阿姐阿姐叫个不停,也不过是在打起精神做戏罢了。他恨自己的出生,他恨不得自己死掉,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他并不重要,与其让他自己痛苦,倒不如一死百了。他本想杀了姬无心再自杀,也算是做了最后一件能够令父君注意到自己的事,却不想变成如此模样。
阿姐不似传言中阴郁残忍,她面对他时,总是微笑着喊他阿尘,他给她看他做的小玩意儿,她便会不停地对他说,阿尘好棒,阿尘真厉害……
她居然骂了他,打了他,她变了,可他却是更喜欢这样的阿姐。
姬尘抬起手臂横在眼睛上,小声地哭起来,令坐在桌边喘着气的姬无心无语至极,可没一会儿又听他呵呵的笑声,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在那里又哭又笑,似是撒娇一般,轻喊了一声:“阿姐……”
姬无心叹了口气,想起姬尘的过往,对这孩子又气又心疼,许是身体残留着的记忆,让她想要去保护这个少年。
自那日后,姬尘消失了整整七日,到了第八日,却是如换了个人一般,如一只猫仔时时刻刻黏在姬无心身边,打骂不走,姬无心头疼于这孩子不知犯了什么傻病,拉了文洛来诊治。尉迟镜看得心里酸酸的,侧目瞅着,说姬尘那不是犯病,是犯二。姬尘哼了哼,也不介意,只是有意无意地总是提及整日里在墙根儿转悠日日求见的殷如海,一提殷如海,尉迟镜就又要犯恶心,两人不对盘,见了面就是一番争吵。偏姬尘脸皮厚,每每霸着姬无心挨着蹭着腻歪着,尉迟镜脸皮薄,每次都是先被气走的那一个。
姬无心也开始心烦,殷如海那个色女每天溜她的墙根儿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等着她这几个红杏出墙?当她是个死人啊!咳……虽说这几个男人并不是……但她好歹是一家之主!
每日里相处,她自来随意,早已经将璇玑宫当成一个大家庭,也当他们都是朋友亲人。林枫那日调动烙门寻找姬无心的下落,因着比无双晚上一步,心里惭愧并未现身,守了她两日见她无恙也就放心了,因着调动门中力量,逃不掉门主继任一事,被几个护法缠了几日才得以脱身。他几日不在宫中,她未有多言,又让他心中着实难过了一番,她哪里会不在意他啊。想着回来的那天,她正与姬尘和尉迟镜像老鹰捉小鸡似的缠闹着嬉戏……
慕玉和凤凛倒像是约好了一样,一个来无踪去无影突然消失不见,一个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
“哎。”姬无心看了看递上来的贴子,殷如海倒是不嫌烦,日日请贴子,这几日女皇与楚皇江帝论政,共谋发展,她一个王爷不便参与,只是安排手下的人送去给女皇差遣送信,好使几位皇帝的共识也能够传达给殷女皇。这么一闲下来,便是天天往姬无心的璇玑宫跑,着实让人讨厌。
“哟,又来啦?”姬尘自幼无人教习宫规,倒是和姬无心的狂肆合得来,顺手从她手中抽出殷如海的贴子,微笑着朝尉迟镜摆了摆手,尉迟镜哼一声偏了头,皱了皱眉头说:“这女人哪里是姓殷,姓淫还差不多。”想着她那一双肥猪爪箍住他的身子,他就忍不住恶心颤抖。
姬无心差点笑喷,朝着尉迟镜勾勾手指,尉迟镜迟疑着靠近,她眨眨眼睛说:“小镜子,想不想整治整治这姓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