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宫中
张则端坐于凤榻边,手把着莹妃露出来的手臂。凤榻前轻纱帐低垂,遮住了莹妃显得病态而孱弱的身子,她自从吐出口血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月承烈甚至可以感觉到莹妃的呼吸都越来越微弱。而被月承烈踢昏过去的玉玲珑则早已醒转,被人绑于柱子边上,疼痛的抽咽着。她眼中已没了哀怨,有的只对月承烈那深沉得可怕的恨意。
君绮纱趁着张则把脉的时候,悄悄将莹妃的衣物撩到了小腹上,只见一条深红色的血线沿着子宫处向上蔓延,已经快要超过整个隆起的小腹了。君绮纱暗暗算了些时日,怎么都觉得事有蹊跷,这明显是毒气攻心才会引起体内血气翻涌而口吐黑血。可照着之前莹妃所中之毒,就算是毒发也只可能是引起下体大出血,也没有可能会吐血啊!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月承烈凑在君绮纱一边,指着莹妃身上的红线问。自打莹妃怀孕来,为了确保她的这第一胎,莹妃就没再和月承烈同过房。自然他也就没有发现莹妃身子上的变化了。
放下衣物,君绮纱重新替莹妃盖好被子,才看了眼神情焦急的月承烈说道,“跟我来,我告诉你!”
随着君绮纱的步子,两人来到了对面的小暖阁,也就是当初逮住君逸凡的地方。靠长廊而远眺,整个晶莹宫尽收于眼底,但此时他们两人都没有心情欣赏美景,有的只是那种令人窒息的不安。慢慢的,君绮纱将自己发现莹妃中毒的经过以及胎儿不保的事情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月承烈。作为孩子的父亲,莹妃的丈夫,他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
‘啪’的一声,月承烈一撑打在了长廊的扶手上,这一掌里他注入了全部的内力,精美的雕花扶手如同破布般碎裂的一大片,而木屑尖也都扎在了他的手上,顿时鲜血翻涌而出。自责与愤怒几乎吞噬了月承烈的理智,有一刹那,他恨不得要怜妃替他与莹莹的孩子陪葬。
“我要杀了她!还有查可木!”
这是月承烈出自内心的恨!君绮纱看着他的眼神,第一次显露出深深恨意的眼神。她敢保证要是此时怜妃出现在月承烈的面前的话,一定会被他可怕的眼神而活活吓死。收回有些荡漾的心神,君绮纱才平静的开口道,
“别激动,我还是觉得不妥。怜妃在已经充分确定莹妃胎儿不保后,她应该没必要再提前下手。”君绮纱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怀疑,其中难道还有别的人也不希望皇上有后么?
“什么意思?”月承烈回过头,盯着君绮纱的双眼看。在她的身上,似乎有种魔力,那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再低头看了君绮纱藏于身后那只受伤的手臂,月承烈一把拉过小心的翻开了仍带着污血的衣袖。
“凶手另有其人,怜妃并非想要至莹妃于死地!”挣不开月承烈的钳制,君绮纱也懒得反抗。任由他看着自己才包扎过的伤口。
“还疼么?纱儿。。你是为了朕才受伤的。”月承烈也忽略掉君绮纱皱起的俏眉,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将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的蹭着,心中盈满了感动。
被月承烈的话一惊,君绮纱也觉得奇怪。居然当时的情况下她是反射性的想要护住月承烈,脑子里根本就没想别的!记得离开射月宫时她还曾看过月承烈的面相,血光之灾?呵呵。。没想到破他血光之灾的人竟会是她自己,说来还相当的讽刺!不过,这让她想起了还被绑着的玉妃。
“皇上,你不该问问这玉妃为何要行刺你么?”君绮纱等他抱够了,才松开了他的怀抱。唉。。她那脆弱的可怜的清白啊,在这男人面前荡然无存了。
“哼!你不提朕还真忘了!带回射月宫再说吧!”月承烈整理了下龙袍,他之前那套早在请来张则时,已经换下。穿着被划破的龙袍还真有损于龙颜啊。
直到日下西头,张则才替莹妃料理好了一切,只是他深锁的眉头已经等于告诉了众人情况不妙。正如君绮纱猜想的那样,莹妃确实被人下了另一种慢性毒药,而张则也已确认莹妃腹中的胎儿已无胎心,也就是说孩子提前死在了莹妃的肚子里。
听到这里,月承烈不尽悲从中来。除去他伪装的坚强外表,在面对他至爱人时,月承烈毫不遮掩此时他那颗受伤的心。从他还是太子时起,莹妃就陪伴在他的身边,一直到他登基为王,再到与查可木为抗!后宫中的点点滴滴都有他与莹妃的美好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原本以为她们的这份感情拥有共同的血脉所传承,可现在。。孩子没了,或许再不久他更失去他的女人!
“张太医,朕问你,有把握医好莹莹么?”月承烈紧绷着脸,双眼红肿而充满血丝。除了与君绮纱在暖阁里的一会儿对话外,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莹妃的身边,就怕她会一声不响的突然消失。
“这。。。”张则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微微考虑了下后,才慎重的对着月承烈道,“回皇上,娘娘所中慢性毒物,会随时间的拖长而毒气攻心。臣只能说尽量延长娘娘的寿命,根本就谈不上医好娘娘。”
“此毒不能解么?”月承烈声音突然的高了几度,双眼中有着一丝阴狠闪过。
“此毒无解!”
回答月承烈的是身边的君绮纱,仔细观察过莹妃的天庭、双颊、眼窝与仁中,均是黄中带黑,印堂更是显现出一股青气。连所中何毒都不知,谈何解毒?而肚脐上的血线已至中腹,那更是毒气流经血脉,已无挽回余地。但不幸中的大幸就是,莹妃气数未尽,虽有凶祸之象可挠有回转的余地也。而且,君绮纱似乎还看出了些别的什么,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那。。那莹莹。。”月承烈听君绮纱都这么说,顿感天玄地转。你想,向来惜字如金的君绮纱说出这样的话,那就决无第二种可能性,“太医,莹莹最多还能拖多久?”
“以老臣之见,最多半年!而且娘娘这半年中会过得非常痛苦,此毒终身折磨着娘娘,直到娘娘毒发殡天为止!”张则也是低头痛心的回到。
月承烈听到此时,紧紧的抓住了莹妃柔弱的小手。那曾经娇媚的容颜,如今却已近凋零。他另一手大掌覆上了莹妃仍是突起的肚子,此时月承烈甚至还在想象着孩子在她腹中成长的情景。他知道莹莹爱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她若是知道孩子没了那要比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更痛苦。
“莹莹,对不起。。是朕没照顾好你!我们的孩子。。孩子。。”月承烈扒在莹妃的枕边,那从未流过的男儿泪却在今天为了他们已逝的小生命而悼念着。
“张伯伯,莹妃腹中胎儿已。。已死,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君绮纱不忍于月承烈的眼神,更不愿去看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莹妃,指着她的肚子问张则。
“唉,这也是个难题!娘娘已有孕四月有余,胎儿早已成形。照理说,臣会给娘娘服堕胎药,引起小产,把死胎给生出来。但娘娘现在昏迷不醒,根本无法自行生产。看来,还要等娘娘醒了再作打算了。”张则对于如此棘手之事也是束手无策,后宫争斗他见得多了,但至莹妃如此是狠了点。
“那这样吧!先别引产,让死胎留在莹妃的腹中。一来莹妃就算马上醒来,她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小产了。二来,莹妃最在意这一胎,在完全没有把握说服她能接受这个事实前,还是不要破了她这个仅有的梦吧。”此时君绮纱内心有了一个非常疯狂念头,但具体的还要和月承烈商量过后再作定夺。
“纱儿说的没错,太医!此事严加保密,决不能对后宫任何一方露出口封!”月承烈惊讶于君绮纱的心思细密,但绝对认可这么做!这孩子是莹莹活下去的动力,先顾眼前,以后的事就只能再作打算了。
遣下张则,月承烈带着君绮纱回到了射月宫里,当然玉妃也被一同绑了去。前殿上,看着手脚被缚的玉玲珑,月承烈阴沉的脸极其可怕,薄唇紧抿的他此时看来就如同地狱里的阎王,那体内熊熊燃烧着的愤怒火焰几乎要吞噬掉眼前的玉妃。
“脉问你,为何要行刺朕?”月承烈的声音很低很轻,但语气中有着不容辩驳的冷酷。
“哼,哼哼哼。。。你杀了我吧!我就等着这一天了,原本杀了你我也没打算活命的。。”玉妃此时的面目显得有些狰狞,哪里还有平时的温柔可人,简直就像是个悍妇一般。
“杀你?哼,放心!朕会满足你的,难道你就不怕朕诛了你的九族?”
月承烈又不是被吓大的,玉玲珑的父亲是朝中四品中书,溜虚拍马还行,真本事也没什么。这样的人,查可木是不可能看得中的。那首先就可以确定决不是查可木派来刺杀他的人了。而看着玉妃的眼神,似乎跟自己有何深仇大恨似的,但月承烈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与玉玲珑有何不共戴天的瓜葛啊!
“诛我九族?哈哈哈哈。。。好啊,好啊。。爹爹,你们也有今天,哈哈哈哈。。。靖哥,玉妹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哈哈。。。。诛吧,诛吧,通通都杀掉!我要他们都成为我和靖哥的陪葬!”
玉玲珑听得月承烈如此说,不悲反喜。而她的那种喜居然让月承烈他们觉得是发自内心!就连镇定如君绮纱也不竟轻皱了下眉头,感觉了玉妃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告诉我们真相,皇上就会诛你的九族!”君绮纱见玉妃眼神不对,似有些颠狂,又有些异样。只能用话来引诱她说出实情。
“真的?呵呵。。好,好!”玉玲珑果然听到君绮纱的保证后,开心的笑了笑。只是似乎是精神常时间处于不平稳中,令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怪异,就连神志都有些恍惚起来。
月承烈看了眼君绮纱,没发话,接着又将目光转回玉妃的脸上,等待着她的回答。过了许久,正当月承烈不耐烦的想要开口质问时,才见玉妃似又恢复了先前那柔美的模样,开口说道,
“我的靖哥,我爱他,靖哥也爱我!可爹爹反对,他反对。。硬逼着我进宫为妃,说做了妃子就可以帮他升官。我不从,宁死不从!但爹爹更狠,他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娘,说要是我不肯,就杀了靖哥!呜呜。。。我娘。。我娘啊。。。”
玉妃显然已是陷入了回忆,大声的呜咽出声后,才又接着说道,“我没办法,他手里握着靖哥的命。于是我答应他进宫,但我说一旦帮他升了官他就想法让我出去,与靖哥在一起。可是。。可是他是个禽兽!他居然在我被封为妃的那天,杀了我的靖哥。。。哇。。。我的靖哥。。。。”
月承烈挥了挥手,命内务殿副总管叶高带了下去。他不想再听玉妃说下去,原来这暗杀背后还有这么个故事!
君绮纱也显得有些悲哀,这女子只是要争取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想来玉妃的父亲也是要彻底根断她的念头,才会如此行事。这就难怪她总觉得玉妃眼中的那一丝丝的幽怨,而那时候她根本没想要杀月承烈,直到她被封为妃,她的爱人惨遭毒手时,她才起了杀心。认为这一切都拜皇帝选妃所赐!
“唉。。。”
“怎么了?叹什么气?该叹气的是朕,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莹莹交待,唉。。。。”月承烈斜靠在龙椅上,疲惫的双眼藏不住的心痛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