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闲月没有想到,在他带着扬依到达阴阳泉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待在那里,意料中的,以及意料外的。巫蓝羽、上官臣苏、百里筝各自为阵,而巫闲靥幽蓝的魂魄依然守卫着泉中央那片银色,巫闲月没去想为何上官臣苏也会在这里的原因。此时的他,故地重游,心绪一时难以梳理,放眼泉边那两扇紧闭的白玉石门,巫闲月的心感到一阵凄寒,那里葬着的是青淑的躯体,而她的灵魂还在万世漂流,可自己已经不能再为她等候。
他搂紧了扬依枯瘦的双肩:“汐谙,那个蓝色的幽灵,是我妹妹的灵魂,她为我死过一次,如果稍后开战的话,我担心她会魂飞湮灭,你带她到安全的地方!保护她!”“尊主大人,那你和姽姑娘……多加小心!”汐谙神色紧张,但看到巫闲月脸上的淡然,只好从命。
上官臣苏的目光一直落在已变成猫怪的扬依身上,深邃的双眸略显紧张。而百里筝的目光落在那个被血沙魔王唤作汐谙的少年魔人脸上……巫蓝羽的话打破了暂时的沉寂,指指巫闲月:“闲月,既然你我有约在先,那这魔血种你就不会再感兴趣了吧?”“哼,明知故问!”“不问可不行,那残月焰灵还在你手上,待会我担心魔血种可是会寻找它为寄主的……”巫蓝羽狡黠地笑道。巫蓝羽的话提醒了巫闲月,他看了一眼怀中瑟瑟发抖的扬依,从背后取下残月焰灵,随着一道红光,残月焰灵飞出巫闲月手中,直指百里筝,百里筝一个利落的转身接过那柄带着凶煞之气的利刃,心中却不禁惊叹。
“物归原处,劳驾阁下把这凶器带回魔界!”巫闲月抱了拳。百里筝点点头,收起了残月焰灵。“哈哈,哈哈!”巫蓝羽的狂笑一阵冷似一阵:“一切都要在今天有个了断了!月儿,你先来兑现你的诺言!”巫蓝羽手中拿出一个锦盒,扬依感到一阵眼熟,是在帝陵中看到的装还丹的那种锦盒。巫蓝羽将锦盒轻轻打开一点,耀眼的光芒自内射出,她的眼中一阵春风得意的笑容飘过:“看好了,这便是长生还丹!”“巫闲月,你到底干什么?”此刻的扬依被弄得莫名其妙,她看不懂,搞不明白……巫闲月却不搭理扬依,只是深情地望着她:“小依,答应本尊,跟本尊在一起,我们到魔界去,好好地生活……”扬依哭笑不得,来不及问及所以然,便被巫闲月一把推开。只见巫闲月举起一只手,直击自己的天灵盖,霎时间,阴阳泉内,水波动荡,随着巫闲月的内力泻出,激起数丈高的水墙,直达顶部的结界……
冲击之下,结界裂开一个大缝,如同晴天霹雳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而浸在水中的那颗心脏竟然奇迹般地狂动起来,原本已经苍白的肌理渐渐呈现红光……巫蓝羽和上官臣苏的脸上都显露出惊讶和担忧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扬依无助的目光投向上官臣苏,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如今深不见底,涌动着她无法看懂的东西。世界真可笑,也许只有自己可以相信,因为自己的目的是那样明确,扬依缓缓走向泉中央那片耀眼的银白……
“不许动我哥哥的心,不许!哥哥!哥哥!”巫闲靥的灵魂在汐谙的劫持下,带着越来越弱得呼唤声远离了那片银白。扬依来到目的地,终于看到了那件东西——巫闲月的心脏,那颗时隔千年还跳动不息的心脏,那个只要她亲手毁掉便能让自己活的新生的东西。“小依,不要碰它!到巫后那边去!”魔力尽失的巫闲月对于扬依的举动感到惊措:“小依,不要听信任何人,本尊的心脏是杀不死的!到巫后那边去,她答应过为你治好猫毒的!”
扬依回眸望着他的脸,满目凄伤:“巫闲月,对不起!我必须杀死你!”她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那枚银光闪闪的依索……举起来,直冲着巫闲月的心脏就要往下刺。
“本尊明白了,是上官臣苏?你竟然与上官臣苏合谋,要置本尊于死地?”巫闲月看得出来,那并非普通的匕首……上官臣苏处心积虑,竟然将魔心杵放在扬依身上,说起来还是他亲自带来的……
“巫闲月,怪就怪你自己太过痴傻,居然相信一个人人视为妖孽的残忍女人……”巫蓝羽的话中充满对扬依的不屑。
“本尊痴也好傻也好,本尊就是不能相信这一切。扬依……你说过你爱我的,你对我的爱是真的,你告诉我!”傻魔王,这个时刻,竟然还记得那些落日黄昏下浪漫的呢喃。
“扬依,快动手!”上官臣苏道:“快刺他的心脏!”
“告诉我,是别人要挟你,要你来取我的命对不对?”巫闲月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眼前的事。
“快动手!”上官臣苏大声道:“动手啊!别忘了你的命限,你身上的诅咒!”
“命限?诅咒?扬依,那是什么,你为何不曾对我说起过?”巫闲月惊呆了眼睛,蹒跚着向着扬依的方向走去。
“巫闲月,你不要这么傻了,我现在是你的敌人,你给我退后!不要过来!”扬依吼道。
“小依,有什么事情为何不提早说出来,本尊什么都答应你,你为什么要伙同这些乌合之众?来跟本尊作对!”巫闲月冲上前去,将扬依抱在怀里。
“我……”在他的怀抱下,扬依又一次发抖起来,手中的利刃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小依不怕!现在也不晚,有什么难事,跟本尊说便可,你若不得以,非要我的命,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只是,请让本尊死得明白……”他看着扬依的眼睛,神情又突然变得天真自若。
“巫闲月!你……放开我!”扬依闭上双眼,想要奋力甩开巫闲月的手。
“本尊不放开!本尊深爱着小依,你要本尊如何放开!”扬依越是挣扎,他便抱的越紧。
“你爱的人是青淑!我是姽扬依!是你的敌人,你快放开我!”扬依痛声道,眼中泪水滑落。
“本尊不放开,本尊永远都不放开小依……青淑只是一个影子!这一千年来,唯独让本尊感觉到生命还活生生存在的,是小依!所以,本尊不会放开小依!”巫闲月再一次坚定自己的心,抬头怒目道:“你们这些家伙,不管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挑拨本尊和小依是吧?本尊就让你们尝尝厉害!”说着,他的手伸向水中那个已经热血沸腾的心脏……
“扬依,快动手!要不就晚了!”上官臣苏和巫蓝羽几乎异口同声,他们知道,刚刚巫闲月散件的力量都被那颗心脏所吸收,如果他的力量恢复,谁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小依,不要怕!本尊会杀了所有人!再也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巫闲月一只手抚摸着扬依脸上的绒毛,而伸出去那只手已经落在那颗心脏之上。
“你们这帮人,统统给本尊去死!”他双眸泣血,野兽般怒吼着!
“臣苏,你在哪里?对不起,我下不了手……”
“面对一个恶魔,你为何还要犹豫?你要眼睁睁看着幻日和万苍教都被他毁掉吗?”上官臣苏大喊着。
“小依!你何必怜悯这些人!他们在利用你!只有本尊会保护你!”巫闲月几近疯狂地拥着她。
“巫闲月!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让我如何是好?”扬依渐渐放下了持着利器的手,浑身无力,几乎瘫倒在地。
“本尊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依!”怀抱着她,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巫闲月,快放开她!不然的话,我就让上官青淑灰飞烟灭!”突然间,耳边厉声惊天。
“青淑?”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话音的出处。只见,阴阳泉边那两扇紧闭的石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而巫蓝羽站在石门中央,手中托着一个白衣女子,看得出那是一具尸体,但是除了面色苍白意外,与活人并无异样,这真让人无法相信,死了千年的上官青淑居然不腐不朽,还保持着当年的容貌,而那尸体竟然一声轻哼,手指一动,更让人觉得惊心。巫闲月彻底惊呆了?青淑……青淑!他如同中了魔咒一般,放开扬依,起身向着巫蓝羽怀中的女子走去……扬依在他身后,道不明心中的感受……巫闲月,原来你还是放不下她!扬依看着自己已幻为妖形的躯体,再看着已经复活的那所谓上官青淑……果真是和姽扬依有着一样的容貌,只是更为清雅……扬依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利刃。
大概是感觉到了身后扬依的举动,巫闲月回头道:“小依,你若刺下去,本尊损失的不过是千年的功力;而你,将愧对自己的心!”
“顺其自然吧!巫闲月,欠你的,来世扬依再还你!但是今生,扬依必须亲手杀了你!”扬依淡然道。
“好!既然小依如此决定,本尊也就答应!”事情似乎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巫闲月痛定了心思。扬依闭上双眼,手中的依索奋力下刺,直击那颗火热的心脏……巫闲月的心果然不是一般器物所能伤害,接触的瞬间,依索便被震成飞溅的碎片。扬依也被震飞老远,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一口污血自嘴角流出……而众人都轻轻楚楚看到,依索虽碎了,却有一枚细小的红色针状利器出现,飞一般没入了那颗心脏,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暴响,巫闲月的心脏终于被魔心杵毁掉,连同他前年功力一起,化为万千燃烧着的血腥碎片,四处飞扬,最终化为灰烬,坠落于泉水之中……可是为何,他的心没有痛……为何,他还没有死?
为何,他没有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为什么……青淑的身体轻飘飘落入了巫闲月的臂弯,那千般娇媚,万般玲珑的容颜又回到了面前。“青淑……”二字郁在心口,想了千年,念了千年,在这一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她轻轻睁开眼,一如千年前初识时的茫然顾盼……
静静地看着他,温柔地抬手拂去他眼角不知为何而有的泪痕。可是,身后那个女子……他想要回头,却感觉到心怀如此沉重,不仅仅是因为抱着这个等了千年的女子,却还想着身后那个人。时间如同在那一刻静止了,一声巨响自地下传来,众人都感到脚下一阵震颤,随着蓝蓝的泉水冒起了大量气泡,不断上升,一个巨大的漩涡在阴阳泉底出现了,深蓝色的窝心一圈圈向外泛着涟漪,那里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内幕。
“不好!是魔界之门!大家一起上,注意魔血种!”巫蓝羽一声喝令下,众人都欲上前来发力。百里筝眉头一紧,手中残月焰灵一挥舞,所有近前来的人和他们手中的兵器全被震翻出去,巫蓝羽和上官臣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巫闲月白发如雪,立于魔界之门前方,举步维艰……怀中是自己等了千年的心爱之人,那颗破碎的心却留在身后……那个女人……那个叫姽扬依的女子,想到她却让他如此心痛,他该不该回头?就在刚刚,她的眼神还是那样决绝,残忍……那把魔心杵刺破心脏的声音还犹如在耳边响起,回音不绝。他该不该回头……
“闲月……”这样的一声呼唤,似乎来自记忆,带着千年的等待的凄凉和激动。怀中的女子温柔地看着他……裸露的手臂上,那些千年前为了救他而留下的伤疤依然清晰可见。“闲月,是不是我睡了很久?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想你想的……”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但是那泣血的双眸,妖红的眉睫确实是千年思念的灼烧所致。姽扬依,你为何要那么做?心有他想,他的眼睛始终不敢在青淑的脸上更多停留。“闲月,我究竟睡了多久,为何没有力气……这是半月仙宫吗?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快离开!”
“好!我们离开,再也不回来这个地方好吗?”心冷了,情冷了,人又何故留……扬依,我一直都想保护你,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一种寄托,还是实实在在的爱,连自己都分不清了。想到你,我的心真的好疼!只是,你还有上官臣苏,那个为你抛弃整个万苍教和千年修为的人,也有幻无欢愿为你放弃长生,献出长生还丹,或许,此生来世,我都不用再牵挂……
而青淑却只有我,她等了我千年,我绝不能再负她。低头看着怀中梦靥般的容颜,千年前的感觉恍然而来,他向水中央走去,终究没有回头……当魔界之门在水雾中渐渐腾起,巫闲月黑色的长袍与门内泻出的魔焰混为一体,便只剩下万千银丝飞舞在一团浓墨之中,最后消失的时候,他发中那缕妖红闪过扬依的视线,深深刺痛她的眼睛。“你们都满意了?都满意了?”扬依苦笑着,撑起身体,呆呆望着那个黑洞消失的水面。一切都平静了,泉水恢复了一往的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