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焰裂谷很宽,两旁自然是悬崖峭壁,最高的崖在裂谷东北边,人们叫它思慕崖。
清冷的夜,月华如漆,将大地涂抹得朦胧而沉寂。
高高的思慕崖上,一黑衣白发的男子迎风而驻,脚下便是那漆深的天堑。一阵突然袭来的狂风,如同来自脚下黑暗深处恶魔的大口,凄厉地呼啸着,他黑色的长袍连同万千银丝瞬间遮天盖地般飞扬狂舞。
他转过身来,一张惊艳的脸似乎吸引了所有的月光。
苍白如雪的肌肤,如削如刻的轮廓;狭长的两道红眉斜飞入鬓,绒睫灼凤目,红瞳似泣血;额心一团赤红的火焰烙印与白发中一缕邪艳的妖红嬉相呼应,冰冷的薄唇在月光下泛起柔亮的光。
那是一张绝世妖娆的脸,红白以外再无其他色彩,宛若一朵凄艳的罂粟盛开在风中。
他微微抬头,向北瞟去,幻日国土上的万家灯火便都倒映在他的红瞳中。
六界之中,唯有人界拥有表里如一的繁华。
芸芸众生,茫茫尘世,喜怒哀乐皆在此处;人类最富有的,是妖魔仙神都羡慕的东西,那便是爱情。
远处传来车轮和马蹄的声音,叮叮当当,吱吱呀呀。马车上红色的华盖和人们腰间的红纱证明,是一个送亲队伍,似乎从东方某个地方来,要到北方某个地方去。
他红绒微垂,目光抚过那支长长的人马,最后落到了中间那辆看似最为华丽的马车上。
嘴角勾起一丝浅笑,薄唇微启:“汐谙!”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男子很快出现在他面前,此人亦是玉颜红瞳,不过却是一头乌亮的青丝。
“尊主大人,有何吩咐!”汐谙抬头注视着尊主的眼神,心中一阵猜测……
“拿酒来!”果然如此,尊主高兴的时候,便会喝酒。
酒来了,青瓷小壶将玉杯斟满,琥珀色的粼光在杯中荡漾开来,他看了一眼,端杯仰头,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三杯过后,他的唇上微微有些迷红的色泽。红睫轻颤,再看向崖下……
此时,那支队伍已经到达脚下。
“杀!”冰冷的唇间吐出一个凌厉的字眼,无比震慑。
他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狰狞,猩红的双目一动不动盯着那顶华盖。再看思慕崖上,无数黑衣红目的魔人战士在月光下亮起手中的银刀,铺天盖地,向山下席卷而去……
那送亲队伍似乎也不是一般的来头。为首的一名青衣女子已经闻到了耳边猎猎而来的杀气,她眼神一转,迅速打了一个手势,整个队伍便停止了前行。
片刻间,所有人都拔出背上的佩剑,齐刷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夜风肃杀,刀尖的银光在月下飞舞,无数黑影如山洪般冲泄而下,青衣剑士们挥刃而上……
崖顶的白发男子,此时已经飞身而下,一个优美的动作,轻轻落在了那辆华丽的马车前。
他正要抬手拂起那微微晃动的锦帘,却又皱了下眉,似乎是周围吵闹的厮杀声太过烦人……
他额心的火焰灼灼发光,素手扬起衣袖在空中华丽一挥,一道灿烂的红光扩散开去,那些青衣剑士们便统统被击倒在地,而黑衣斗士手中的刀则立刻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被俘的青衣女子似乎很不服气,看着前方黑袍白发的背影,眼中满是愤懑:“我们是万苍教的人,车内是将要送往幻日国的圣女王妃,你是什么人?最好不要胡来!”
站在车前的人闻言停下了手,轻轻转过身来,带着一丝轻笑的妖娆容颜就那样一现,青衣女子不觉一震。
看着青衣女子惊错的表情,他冷哼了一声,脸上立刻布满狰狞:“万苍教是什么东西!幻日又是什么东西!本尊统统不认得!”说罢,反掌一股红光击向车蓬,随着“咔嚓嚓”的声响,那华丽的车篷连同红红的顶盖瞬间被震飞到空中,继而化作五彩斑斓的碎屑,凌乱飘落……
让人惊叹的是,坐在车内的人竟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她娇弱的身躯裹在肥大的红色喜服中,似乎在瑟瑟发抖。齐眉的刘海下,是一张小巧而精致的脸,双眼大而漆黑,却空洞无神。
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女孩,他笑了,邪魅而灿烂,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欣喜。
他牵起女孩细嫩的小手,轻轻一带,女孩便落入他怀中,继而他仰天大笑,拔身往崖尖飞去。
“你放下她!你这个混蛋,快放下她!”青衣女子像头发疯的狮子一样冲着他飞去的方向怒吼着,奈何却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
这时,那个名叫汐谙的男子走到她身前。
一样的玉面红目,魔鬼般的容颜,她愤愤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要做什么?”
“你们万苍教的人,没有听说过血沙魔王吗?放心,尊主大人,不会伤害她的。”汐谙轻蔑地瞟了她一眼,便叉了手,眯眼望向高高的思慕崖顶。
“血沙魔王……”青衣女子心中一惊,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栗,她顺着汐谙的目光望去……
思慕崖顶上,夜风凄凄。怀中的女孩似乎已经被吓晕过去,他轻柔地放下她,看着那苍白而熟悉的容颜。
他双手伸向自己颈前,解开了那排金灿灿的盘丝扣,夜风撩起他的衣襟,雪白健硕的胸膛便显现出来。他修长的手指摸向自己的胸膛,薄唇间轻轻发出一声呼唤:“青淑……”
崖下的青衣女子见到此幕,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大声呼喊着:“不许你对她无理!”意欲冲向崖顶。
这时,有人猛然在她背后施与了一下重击,暗红的血自她嘴角流出,身体也摇晃着缓缓倒下。
她眼睛瞪得硕大,口中还在颤抖地吐着字:“不要……啊,扬依……”
汐谙看了一眼倒在自己脚下的青衣女子,不解地摇了摇头:“尊主大人想做的事情,是没有人可以阻止的。”
崖上的人似乎并不关心崖下的事情,他专注地看着女孩的脸。冰冷的手指突然间内屈,锋利的指甲竟深入到雪白的肌肤中去,暗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他口中发出一声嘶咽。
他双手猛地一扣,胸腔便“呲啦”一声裂开,浓郁的血腥味顿时飘散在风中……
一只手伸进去,从胸腔内掏出一块黑黑的、滑滑的石头,有些像心脏的形状,只是小了很多,透过浸漫在其表面的鲜血,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石头上的刻字——“青淑”。
另一只手轻轻拿起地上躺着的女孩的手,锋利的指甲在她腕间轻轻一划,殷红的血便顺着她洁白的玉腕流下来。他抬起女孩流血的胳膊,把那块黑色的石头放在血注的下方,迎着月光,仔细地观察着那块石头……
青淑的血,是可以让那块石头亮起来的……如果这个女孩就是青淑,那么,也可以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黑色的石头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竟然不是!竟然不是!”他发狂般地揪起女孩瘦小的身体,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红色的眸中涌动起无限怒焰,翻卷着,挣扎着……有谁知道那疯狂之下所掩盖的,不过是深深的凄苦和绝望。
募地,他的手指伸向女孩鼻下,那里……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哈哈!”他仰天长啸,千万银色裹着那一绺火红在风中乱舞。
他举起手中的女孩,转向一边的万丈深渊,轻轻一释,女孩便向下坠去,红色的喜服裹着她娇弱的身躯,迎风飘起,像一朵美丽的曼珠沙华。
他没有目送那朵坠落的身影,而是转过身去,痴痴望着手中黑黑的石头。红绒般的睫毛下,饱涨的晶莹将那双惑人的红瞳浸润的更加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