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将军,我何时可以回圣人涧?”千疑万虑淤积心间,到了口边,竟是这样一句问话。
宫艮也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扬依,真是奇怪的女子,受尽冤枉和委屈,不吵不闹,只是一心想要回圣人涧。
“圣妃娘娘不想伸冤吗。”若不是那晚曾亲眼看到她挥刀御敌,临危不惧,很难想像这位看似娇弱的圣妃娘娘竟是如此坚强之人。
“不必了。躲过这次,躲不过下次,我不能一辈子都指望别人为我伸冤。”扬依抬眼看着他:“就算没有上官含仪,也会有别人和她一样的手段,一样的心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永远离开这里。”
宫艮听罢笑了:“娘娘甘愿放弃圣妃的名号和陛下的宠爱吗?”
“陛下于我有恩,我没齿难忘;圣妃的名号却不过一个浮称而已。”扬依淡淡笑了:“那本就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又何必牵强。”
“娘娘的话,宫艮有些不明白。”这个女子,的确胆识过人。
扬依笑了,扭转了话题:“明日可是将军送我回圣人涧?”
“正是在下!”
“那我就放心了,不会再担心从箱子里窜出一大堆杀手来……”扬依玩笑般地说着。
对面男子早已不知为何低下了头,他忽地跪倒在她脚下:“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扬依吓了一跳:“宫将军,快起来,我不明白,你何罪之有?”
宫艮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疑惑的眼神,看来是真不知道那晚他就在黑衣人中间……
“亲卫队没能保护好娘娘,臣作为统领,自当该引咎自责。”
这样的说法勉强通过,扬依轻轻地笑了。
宫艮不知道,对于扬依来说,圣人涧也许就是天堂,因为那里有上官臣苏。
那个温雅如玉的人,让一个心冷情坚的杀手瞬间便匍匐了感情……
他是天使,是让她的世界亮起来的第一盏明灯,她不会忘记他的轮廓,他的笑容,他的话语和他身上的清香,只要想到他,似乎一切都可以淡忘……
与此同时,上官含仪那里确是另外一番景象。
严铃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浑身都是鞭子抽打的痕迹。
上官含仪用鞭子指着她的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就知道是你去通知了宫艮!怎么,不相信本宫?”
“娘娘,铃儿不敢!铃儿只是想知道谁是我的杀父仇人……”严铃儿痛哭着,倒在了地上。
“哼!你没必要知道了……你马上就可以同他们团聚了,到了阴间,亲口问你的父亲好了!”上官含仪离开了,立刻有宫人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摆着一碗淡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奇异的酒香。
严铃儿翕动着鼻翼,看着那碗淡黄,突然张狂大笑,极力挣扎。
几个宫人连忙按倒她,掰开了嘴将整碗液体灌了下去……
大雨滂沱,雷声阵阵,电光霍霍。
惨白的电光下,一具女尸被丢进了护城河中,粉红色的衣纱随着河水中污浊的枯枝败叶浮浮沉沉……
扬依正在沐浴,突然狂风吹开了窗子,一个黑影一跃而进,吓得她一声尖叫。
竟然又是他,巫闲月!他腋下还夹着一个女子……他在做什么?
扬依此时还在浴桶中,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往下缩了缩。
巫闲月那双慑人的红眸扫过她挂着水珠的脸庞,将所带之人放到了地上。
扬依看清了,那女子是严铃儿,浑身又湿又难闻,那是护城河的味道……
扬依想要做什么,可是光着身子,不敢从水中出来。
巫闲月定定地看着她,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袍子,丢给她,同时背过身去。
扬依伸手接过的黑袍,那种熟悉的气味传入她的鼻腔,不禁又想起了思慕崖上的一幕,是这顶黑袍从天而降罩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
她看了一眼那个黑衣白发的背影,用黑袍将自己裹住,从浴缸中跳出来,去摸索严铃儿的鼻息。
并没有死!只是不知为何昏过去了而已……扬依抬头看着巫闲月,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视线有些许温柔。
凝着她的脸,他懒懒地开口说话:“又在怀疑是本尊么?本尊可从来不对女人下毒手。”
扬依的脸有些发热,她低了头:“麻烦您出去一下,我要帮她清理清理。”
巫闲月笑着点了点头,却不急着回避:“本尊有话要对你说!”
扬依看着他,那双红眸中充满罕见的平静与温柔。
“那晚,是我晚到了……不然,你的手不用沾上鲜血。”他看着她纤白的玉手,眼中一缕清凉浮动。
他救了她,却说是晚到了;她杀人,又和他有着什么关系么?
仅仅因为自己像他心中的那个人么?
如果是那样,看来他很爱她,而且爱得这般孤独无望……
扬依突然觉得眼前的巫闲月很可怜。
“谢谢你!可我不是青淑,我的生死与你本无关系……”
冷绝的个性一直是她所固有,巫闲月对她的态度却有所恼怒。
“本尊的好意你竟敢拒绝!”
“我不敢,只是……”扬依说不清心中漾出的滋味是喜是悲,话语却被打断。
“好了,不要说了!”巫闲月突然有些激动:“真搞不清,你究竟是什么样的祸水孽根,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
“白天的时候自己多注意些吧!本尊也只能在夜晚出现!”
这个骄傲的家伙又是丢下话便消失了……
怀里的严铃儿此时动了动,醒了过来。
扬依赶忙帮助她解开湿漉漉、脏兮兮的衣衫,让她在桶中沐浴。
看着眼前帮自己洗浴的女子,想到她差点被自己误害,严铃儿眼睛湿了,抽泣道:“娘娘,铃儿对不住你!”
“嘘!不要哭!”扬依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指了指门外。
严铃儿止住了哭声:“娘娘,铃儿已经知道一切真相了。那晚,铃儿将您用迷香晕倒后,在父亲时尸体前痛哭,发现父亲手中攥着一个小酒盏,里面的气味铃儿不会记错,和仪妃逼我喝下的是一样的东西!”
严铃儿止不住又哽咽起来,扬依将她的头埋到自己胸前……
想不到上官含仪竟然这样狠毒,杀人灭口……
“铃儿,你和血沙魔王以前见过面吗?”
扬依的问话,让严铃儿很吃惊,她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我并不认识他……那天晚上,父亲本不让我去,我是偷偷跟着去的。你救过我,我不想看你死……”
“那你怎么遇上他的?”扬依又问。
“他……似乎一直跟着你的。那晚,我被他的手下抓住了,问话的功夫,耽误了追上你的时间。”严铃儿低下了头。
严铃儿换上扬依给她找来的宫女的衣服,临走的时候,说一定要将真相大白于世。
扬依有些担心她,可自己如今也是待罪之身,不知如何帮她。
忽然,扬依想起白天那个侍卫统领宫艮。
她穿好衣服,匆匆奔向殿门,可是,那里竟换了一个人……
“宫大人呢?”扬依焦急地问道。
“禀娘娘,宫大人被仪妃娘娘传走。”陌生的守卫面无表情地回答。
扬依略一沉思,转身回了殿内,三五下换好了行头,跋窗而出。
雷雨的声响,倒是不错的掩护,扬依很快便攀到了仪妃宫房顶上。
屋内的一幕万分清晰。
白日里仪态雍容的上官含仪此时正端着小盏袅娜地飘向那个英挺的亲卫统领,桃瓣微张:“宫大人,不会因为皇上宠幸了本宫,吃醋了吧?”
她的手向着宫艮的脸摸去,宫艮却冷哼一声,躲开了她:“薄情歹毒的女人,可惜我今天才看清你。”
上官含仪嗤了下鼻子:“别用这种态度对我,别忘了我们曾经有过的肌肤相亲、彻夜缠绵……我认识的宫大人,可不是这种小觑的人。”
宫艮冷笑道:“陛下宠幸圣妃,在下自然为娘娘感到高兴。宫艮只是不明白,娘娘为何对同门姐妹手足相残,痛下毒手。”
上官含仪听罢哈哈大笑:“她可不是一般的圣妃,也不是一般的女人。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她必须死!”
妖艳的女人眼中荡起一股杀气,猛然将杯酒仰头饮下。
上官含仪的话,意味不明,却像钢针般戳透扬依的心,宫艮自然不懂,趴在房顶的扬依也不懂……只是,一种可怕的危机感瞬间侵袭了她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