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的半月仙宫,是处处繁华锦簇、日夜歌舞升平的半月国圣地,高大挺拔的依兰香遍布整个仙宫,将整个宫殿装点得如同人间仙境。而此时,这里再没有了当年的歌舞声,台前殿下的花儿早已凋零化为尘埃,杂草遍布整个仙宫,只有那些依兰香如故伫立,如同等待着故人来,风过携来幽香阵阵,一直飘到仙宫深处的某个地方。
那是一个叫做阴阳泉的地方,冰凉的泉水汩汩流淌,千年来从未干涸,也不泛滥,只是在残月之日将至的这几日才开始有些暗蓝的激流不时涌动。
泉水中央有一片耀眼的银色,巫闲月的心脏就被当年半月仙宫的巫后,也就是后来半月仙宫的主人巫蓝羽囚禁在这里。而泉边有一扇玉石大门,寒气森森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通路,还是什么东西的封印。
倘若不是此时远处传来轻慢的脚步声,谁都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人。
“闲靥,你知道遵守自己的本分,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的。”高高的白玉台上,一个服饰华丽,带着象征半月宫无尚荣耀的牛角冠的女人走了下来,她高大而纤美,每一走步,裙角都洒出万千风韵。她威严的仪容悬挂于沾满金粉的眼角和细润的薄唇边,话音见透着一种需让万人臣服的威慑。
阴阳泉边,一个若隐若现的淡蓝色影子出现了,那是个少女的灵魂,几近透明。
“母后,儿臣知道此时不该出来……可是,儿臣在泉下有感知,哥哥要回来了。”虽是灵魂,却也有些激动。
“你,早就盼着他回来了?是吧?”金色眼角勾出一丝轻蔑,巫蓝羽懒懒说道:“想不想求我,让你们见一面?如果等了一千年,却连见都见不到,难免要有些可惜了……”
“我日夜守着哥哥的心,就如同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他心中所想所向,见不见面都并不重要。”少女轻言轻语,不带丝毫表情。
“你……哼,你说这些给本宫听,是要本宫嫉妒么?”巫蓝羽一甩华丽的衣袖,脸上怒色微显:“要给当初,本宫确实会嫉妒。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本宫可不像你那么没长进!你也该出息点了!这一次,如果你肯听话,别再像当年那般坏事,本宫或许可以想办法帮你离开这冰冷的泉水。”
“母后,我一向出息都不大,比不上姐姐,更比不上您。但是您对我和哥哥的禁锢,整整一千年的时间了,足够您平息愤怒了吧。”
“哼!你以为自己很无辜?我问你,是谁害我失去尊位,沦为巫妖,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是谁让半月国生灵涂炭,变为沙海?这千年来,你看得见我是怎么过来的,放过你们?哼!没门儿!你如今这幅模样,本宫自然没必要担心,但是巫闲月必须死,而且我要亲眼看到他死,否则,我愤怒难平,更不会善罢甘休!”
“母后,您应该放过哥哥了,当年哥哥虽然有错,可也是您一手造成的……而父皇、姐姐和我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看在是您亲生儿女的份上,看在父皇曾经与您感情份上,您就放过哥哥吧。”少女的声音有些细细的可怜。
“亲生儿女,哈哈。青灯那个老东西到死都没有告诉你吗,你和巫闲月都不是你父王的亲生骨肉!”
“恩师青灯长老曾经告诉我,我们虽不是父皇的骨肉,但是我和哥哥都是母后的骨肉啊!”巫闲靥道。
“哈哈,愚蠢的青灯老儿,可惜到死都还愚忠于凄家,竟然连亲女儿都不敢认!”巫蓝羽满目蔑视哼道。
“还有,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了。”巫蓝羽眼中闪过一丝妖邪和娇媚:“巫闲月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我只生过你和亡花两个不孝女而已!你随我姓,亡花随父姓,而巫闲月不过是幻日国送来的质子!”
“什么,哥哥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莫非……那些关于你们乱轮的传言是真的?”少女的蓝色身影飘至泉边的石阶下,看得出她情绪激动。
“不错,还应该让你知道些什么,巫闲月,他不仅是我麾下的杀手,三滴血令盟的头领,还是我的情人!哈哈,哈哈!”巫蓝羽仰首狂笑,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半月仙宫。
“而你嫁祸于我,原本我以为自己是为家丑而牺牲的,原来,只是为你的自私和虚伪!你还算是个母亲吗?”泉中的少女已经痛不欲生。
“孽根!敢质问本宫!那本宫就与你理论理论,本宫与巫闲月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算有苟且之事又如何?而你呢,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他不是你亲哥哥,还喜欢他,你这又算什么?”
在母亲的逼问下,巫闲靥感到无言以对,淡蓝色的灵魂渐渐离开泉边,飘回了原来的位置,神色低落。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半月国还是富饶美丽的一方土地,外面也不是铺天盖地的血沙,半月仙宫也不需要这层可恶的结界来作支撑和保护的时候,她和哥哥整天在阴阳泉边无忧无虑地玩耍,一旁总会响起慈祥的青灯长老催促他们练功习字的唠叨。
宫内的人都称他们为公主、王子殿下,可是他们却很少见到父皇和母后。母后的身边总带着姐姐,比起他们兄妹,姐姐拥有着更多的属于一个真正皇室明珠的东西,不仅仅是那些璀璨的珠宝饰品,华丽贵重的衣物……更重要的是母亲对他们的爱。闲靥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
可是当她向哥哥哭诉的时候,哥哥却傻傻地笑着:“那些算什么啊,就是那些没用的花哨东西,在亡花惯出那么多骄奢跋扈的毛病来。好妹妹,咱不学,咱不要好吗?”
哥哥把她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略大的手中:“妹妹,你有哥哥,哥哥有你,我们是永远的亲人,最快乐的兄妹,别人的东西,我们永远都不去羡慕,明白吗?”
直到她十六岁那年,一直照顾她的青灯长老因病不治,在弥留之际告诉了她那个关于他们兄妹生世的秘密。
他们的父亲不是半月国的皇帝,他们自然也不是皇室的骨肉,当问到生父是谁时,青灯长老只是摇头,接着便溘然长辞了。
闲靥终于明白为何姐姐可以叫凄亡花,那是因为她跟着父亲姓;而他们只能叫巫闲月、巫闲靥……照理说,他们都不该存在于世的。老皇帝能容忍着他们存在,一定也是看在了母亲的份上。
身世无法选择,私生子女也罢,至少他们还活着,能够相依为命,青灯长老走后,哥哥便是整个生活和精神的支柱……直到另一件事到来,改变了一切。
那年夏天,阴阳泉边的百花无比鲜艳,半月仙宫中宫娥侍奴往来穿梭忙碌,把整个宫中装扮的像要过年一般喜庆。
道听途说才知道,原来是幻日国的皇子、圣人涧的玉童圣女要同时前来半月国与半月国的亡花宫主一同举行成人礼大典!原来,这几位王子千金都出生在同一年,再一打听才知道,幻日皇子和万苍教玉童的诞辰竟是同一天,那怪不得要搞这么隆重热闹了。
可惜,即使是这样的庆典,似乎也没自己什么事,巫闲靥依然很无聊地在阴阳泉边采集野花,编织成花环戴在头上,水中倒映着她愁云满布的小脸和头上自己编织的那顶粗糙的花冠……
亡花成人之礼时一定会戴上象征半月国公主身份的月桂冠吧,据说制作那顶桂冠的珍珠和云贝都是来自幻日国和万苍教的宝物,姐姐戴上以后不知会有多美……想到这里,闲靥一生气便把花环摘下来狠狠抛进水中,兀自生气。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泉水中,闲靥高兴地回头,满脸的不悦立刻消失:“哥哥!”
这时的巫闲月已经十五岁了,按理说这一年也是他的成人之年。可是,整个王宫里都没有一个人提到过此事。巫闲靥一直为此替哥哥抱不平,可是巫闲月却安慰她说:“那不过一个表面浮华的仪式罢了,不经过成人之礼,我们还不是一样长大,一样成人!好妹妹,我们是跟别人比不了,但是我们自己一定要想得开才行,还有很多事情值得我们珍惜和追求的。”
“可是,哥哥,我想看看那顶月桂冠……”巫闲靥根本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出于她幼小孩童嫉妒心理的小要求,会成为所有事件的导火索,引来后面那么多事端。
巫闲月不同于妹妹那般不谙世事,他聪明伶俐,悟性极强,在恩师青灯的教导下习武读书,虽未曾在宫廷朝野个大场面上露面,能力学识早已超过了一般的贵族子弟,王后巫蓝羽也渐渐注意到他,看出来他资质非凡。
就在巫闲月试图偷取桂冠的时刻,却被另外一个女孩瞧见了,当他抬头看的时候,那个女子的美貌与她脸上淡淡清雅的笑容,几乎让他停止了呼吸,他的脸很快便红了,一颗心不听话地扑通乱跳。
“你怎么可以随便动庆典上最重要的东西。”女孩儿抬手用白纱衣袖轻轻擦擦桂冠,又将其放回原处。
“青淑……青淑……哎!傻小子,愣什么,见了我们圣女大人,居然不懂得行礼!”另外一个跟眼前女子一样装束的女孩冲倒巫闲月跟前,对着他大叫起来。
“水佳,别这么说他,别看他普普通通的样子,人家可是半月国的王子,而且是唯一的王子,你动不动就让人家向我行礼,那多不合规矩。”被唤作青淑的女子伶牙俐齿,转瞬间杏眸又落到巫闲月绯红的脸上:“你说对吗?”
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哪里听来的,一涉及到他的身世话题,巫闲月更觉得面红耳赤,不想再做争论,一把夺过上官青淑手中的桂冠:“借用一下,一会儿就还回来!”
巫闲月侧身要离开,却被早已不知何时停在门口的巫蓝羽逮了个正着,而上官青淑和佟水佳此时也面露惊慌,连忙行礼:“见过巫后……”
“母后,对不起,儿臣一时心生贪念,想要把桂冠占为己有,您罚我吧!”急忙跪下,双手举起桂冠高过头顶。
巫蓝羽笑着接过桂冠,却没有发怒,柔声道:“母后怎么会罚你呢?你是母后的儿子,看看桂冠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我不明白你一个男孩子对这种女孩子的东西为何如此感兴趣。告诉我,你是为谁来偷取桂冠的?”
想到如果让母亲知道是妹妹的话,妹妹一定会遭到严厉的惩罚。巫闲月想要趁机收拾一下身后两个刚刚对他百般戏弄的女孩子,于是机灵一动,撒了平生第一个谎:“是万苍教的圣女青淑,她要我帮她找这里的能工巧匠,做一顶一摸一样的桂冠给她。我正要出去为圣女大人完成心愿!”
“圣女大人”几个字说得无比响亮。但是很快从巫蓝羽严厉的眼神中,几个孩子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巫闲月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因为巫后先放走了他。只是在成人礼的那天,他作为妹妹身边的护卫有幸参与了整个礼仪过程,那场仪式上,竟史无前例地出现了两枚桂冠,一枚戴在凄亡花头上,另一枚是巫蓝羽特意为上官青淑准备的,那个女子似乎很不情愿接受,但为了不使仪式因此耽搁,最后还是戴上了。
他再次有幸欣赏到她月桂下倾国倾城而又略带一丝羞怯的容颜……而心中,更是觉得对不起那个女子,开始后悔当时的做法。
而从那以后,巫闲月便成了巫后身边的侍卫,依然没有人敢提及他的身份,民间却渐渐多了有关于巫后与亲子的不洁关系的传闻。
当时半月君主凄良早已因病卧床,数月不能亲理朝政,朝堂大权早已掌握在巫后手中。如同历来宫廷权力之争需要演绎的剧目一样,巫后开始清理朝政和后宫,整个半月国被笼罩在血一样的恐怖之中。
而当时诞生的最有名的莫过于“滴血盟”以及那个作为盟主的让人闻风丧当的半月第一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