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一阵后,张敬民说农行的一位熟人透漏,每年下到地区的扶贫资金上千万,但是用出去的只有三分之二,三分之一滚存下来了。他们干着急也没办法,动用这些资金手续很复杂,连他们行长都摇头,地方上审查了,银行内部还要审查。数额大一点的上报地区去,所有工序还要重来一道,又是可行性论证,又是担保责任落实,又是资金划拨过程监督,程序太多了,搞得大家都望而生畏……这几天脑子里总是想着资金资金,说到关键处,脑洞一开,主意就出来了。
车向前嘿嘿笑说:“这不是急中生智吗?”
马运昌说:“你们真敢想,想到扶贫资金上头去了!”
车向前说:“扶贫资金我懂,用在扶贫事业上。我们搞资源普查,就是为扶贫事业打基础嘛。”
马运昌皱起眉头,十来万元资金不算多,但是县政府拿不出来。政府要有的话,就是一句话,签个字。现在是扶贫办有,放在银行里头,要拿出来用,县长签字不算,要主任,要行长。县官不如现管!
可眼前车向前跟得紧,一点也不放松,喋喋不休说:“我们不是国家级贫困县嘛,政策方面,资金支持方面,不会只是空头支票一张吧。要向贫困县倾斜不是一句空话吧。”
提到国家级贫困县,马运昌肚肠里不免一股醋溜味。
贵山县自从戴上了这顶帽子,就招来不少非议,一些干部想不通,当面背后都经常嘀咕着:就像半山上的高榜田,望天落雨,中央省里头的钱就那么好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到哪里去了?他们几个干这件事好像挺光荣似的,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贫困县的帽子戴了两三年,效果却不怎么好,下来的资金似乎不多,有人说,光要顶帽子戴起有什么用?整个省都贫困,下来的资金也就那么点,面对百多个县,一大堆饿坏了的娃儿,一个给一口,能解决问题?再努力也是杯水车薪。
讨论时有领导就把社会上的议论端了出来,争取国家级贫困县,说透了就是一种懒汉思想,不求上进,破罐子破摔。
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孙林忍耐不住,站出来说话了,他说:“我们可以从不同意见受到启发,我们应该这样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不能丢,还必须坚定不移地坚持下去,我们办这件事,带上这顶帽子,实际上就是打通了一条与中央,省地联系的途径,这条途径不仅仅是靠经费资源,还有信息,技术,管理,方针政策等等方面的支持,既有物资的也有精神的。”
在农口的小会上,马运昌也说了相同的话:“争取国家级贫困县,面子上很难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没这颗钉钉,就挂不上那个瓶瓶。我们借助这个机会,争取过程中,从省到中央,多认识一些人,可以从人脉关系这一点上找条出路,多一个人多一条路,这样看也未必是坏事。”
赵林和马运昌都是副县长,申请扶贫县的报告最后要经县长签字了才能上报,一些不知情的人议论时,把矛头对准龚祥兴,说县长懒政,躺在国家政策优惠的床上无所事事。龚祥兴对此很窝火,办公会上开口就气粗:“好像财政紧张,经济薄弱,发展缓慢全部过失都应该由这一届来负全责似的,我们戴上这顶帽子,就是只会朝上面要钱啦?艰苦奋斗的精神就在我们手上丢掉啦?”
赵林发现县长情绪及时,研究县长的心理很到位,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缓解了形势,赢得的自然是县长的信赖,所以县长出门,毫不犹豫就把政府的工作委托给赵林,由他负总责。
马运昌的表态毕竟晚了,这对他是一次教训,也没有怎么在乎。但愿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能够很明锐地发现机会,抓住它。想是这样想,但是真正机会来了,他却没有发现,又被赵林抢了个先手。
龚祥兴带队去了北京,到农业部,林业部,水电部,国家扶贫办,挨家挨户拜访,县里困难,给他们送礼,就只有些土特产,茶叶,竹蓀,花生米,贵山老酒。不管他们喜欢不喜欢,东西放下就走。他们一次去七八个人,每个人肩上三四个包,绿皮火车占据了小半车厢。
回来与大家见了个面,还没来得及和班子成员坐下来好好交流,就又接到地区工商联邀请,到珠江三角洲去。龚祥兴正犹豫,赵林说哈话了:“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经费,物资,土特产,随从人员,都安排了。县长先回家看一看,然后过来审查一下准备情况就行了。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们在家里抓日常工作保证不会出什么事,遇到重大问题时,绝不会自行其是,保持每天与县长电话联系一次,请示后再作决定。”
赵林这样表态,龚祥兴自然放心,大家送他上车的时候,作了郑重交待:“大家多多支持赵林同志的工作,他虽然在正岗位上时间不长,但是他的热情很高,表现很突出。请大家支持他,给他机会。”还拱手对大家说:“拜托了。”
赵林得到了这个机会,龚祥兴送给他的机会,不知道龚祥兴怎么考虑的,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后,会不会后悔。
从龚祥兴手里接了大权,仿佛自己变成了县长,几个副县长都是下属,每天他都要单独叫过去,询问一天的安排,按照他的考虑发出指示,涉及到经费,就像是他家的一样,反复强调一支笔的原则。一分一厘都要问清楚拿去做啥,把政府公章从秘书科移至他的抽屉里,加了挂锁,说是防止有人偷盖去办坏事,损害政府形象……这样三四天之后,几位副县长不约而同,都采取了一个方法,干脆不在办公室,他要叫,回说下乡了,地区开会了,都不愿见他。
被车向前缠住不放手,马运昌无可奈何,就说:“好吧,我先了解一下。”随即给扶贫办涂兴中主任打电话。通了以后,如此这般说了。涂兴中回答:“是有这么回事,专项经费,中央省地都给。要是工作已经开展了,可以先借,专项经费划拨下来后抵扣。”
马运昌看了看车向前,问:“能借多少?”
涂兴中说:“要看项目资金总额,可以掌握在总额以内百分之三十左右。”
“手续呢?复杂不复杂?”
“也不是很复杂,反正就是报地区,审批权在他们手里。”
“他们可以批多少?”
“二十万顶天。”
“找谁管用?”
“主任呀。”
“要不要县政府打借条?”
“要哇。”
马运昌面皮跳了一下,我给你办,你去找赵林盖章,让你领略一下他的厉害。就安排办公室打印了好了借条,让车向前拿去找赵林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