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看着他的伤口, 红了眼眶, “二哥, 我早就说了不许你去黑市探查,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大哥交代?”
洛川神色淡淡的,仿佛受伤的是别人一般:“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只怪我没用, 去了几次, 什么都没查到!”
顾盼姗姗来迟,神色是掩不住的疲倦,眼角一片青黑。他连夜审查卷宗, 一整壶浓茶下肚,也挡不住哈欠连天。听了洛川的话,顾盼若有所思:“黑市, 倒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此言一出,洛川和洛安同时看向他,一脸难以置信之色。顾盼轻声一笑:“你们不必瞒着我,我想要查出真相的心, 和你们是一样的。”
洛川以为,去黑市查探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在许清晏的影响下,顾盼查案方式一向光风霁月,定然看不上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他们一直瞒着顾盼,倘若不是洛川受伤,把此事闹大,也不会传到顾盼的耳中。
关于此事,洛川的想法倒没错。通过特权实现平权,是许清晏教顾盼的第一课,第二课便是程序正义。大成王朝的国情是,司法从属于行政,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官员判案是结果导向,想要诬陷一个人太容易了。
程序正义能最大程度保障一切按律而行,防止为官者滥用私权。但洛川到底不懂顾盼,顾盼奏请总督,直接派扬州城的驻城大军包围了黑市。即便是查黑市,他使用的方法依旧是大刀阔斧,而不是洛川以为的偷偷派人进去探查。
这处黑市最初是一个地下赌场,慢慢发展出了如今的规模,倒卖前朝文物、买|凶杀|人、贩卖绝色佳人……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黑市里买不到的东西。因为和当地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今无人敢动。
那些江湖高手,纵使功夫不错,但在一个小千界域,没有功法,灵气稀薄,又怎么敌得过千军万马?顾盼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全部擒下了。
出乎顾盼预料的是,此行还抓到一个熟人——柯思远。起初士兵冲进去的时候,柯思远一边整理衣裤,一边破口大骂:“竟然坏了爷的好事!我爹是户部右侍郎柯长风,我看谁敢动我!”
等到黑甲铁骑之后,走出那位粉衫公子时,柯思远瞬间面如死灰,顾盼就是他的克星!他跪倒在地,抱着顾盼的大腿,一个劲儿地求饶:“盼盼,我只是一步行错……”
金碧辉煌的房间里,一个年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缩在雕花拔步床的一角,瑟瑟发抖。他浑身赤|裸,如玉一般的肌肤上,满是青紫色的鞭痕,股间鲜血淋漓。
顾盼神色发寒,从前他玩世不恭,喜好眠花宿柳,但他从没碰过小孩子!即便是年纪最小的洛安,也有十八岁了,还是因为那天在气头上,洛安又自荐枕席,他才会宠幸洛安。
“腌臜东西,盼盼两个字,也是你配叫的吗?”
柯思远被押入大牢,一查之下,真相更加让人心惊。黑市中,像那个小男孩一样的孩子,足有数百人。他们根本不是奴籍,而是被拐卖来的良家子!
黑市非但把他们卖做娈童,为了博人眼球,让富人一掷千金,甚至把其中一些孩子,折磨的不成人样。在他们小的时候,用热油烫他们的皮肤,再把熊皮整张剥开,贴到他们身上,此生都无法撕下。
这种残忍的方法叫做采生折割,成功率极低,百不存一。成功之后,那些孩子长着熊身人脸,被富人当做稀奇玩意,花费重金才能看上一眼,为黑市赚取大批金银。
顾盼气得一把掀翻公案,卷宗洒了一地:“人人都叫我顾青天,我也以为自己当真是青天大老爷。可在我辖下,竟有人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恶行,我却一无所知,我算什么顾青天!”
洛安吓得跪倒在地,连声道:“公子息怒。”最近几个月来,顾盼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暴脾气,对人温和如玉,好似一位翩翩公子,都让他有些忘记顾盼原本的面目了。
许清晏幽幽一叹,俯身捡起那些散落的卷宗。他一方面震惊于人性之恶,只为了赚取金钱,那些人竟把无辜的孩童折磨成如此模样;另一方面,他也欣慰于顾盼的成长。时至今日,每一桩案件,顾盼都不曾让他失望。系统说得对,有教无类,幸好他没有放弃顾盼。
围剿黑市,在盐税案上并没有太大进展,相关人士要么当即自尽,要么死不招供。顾盼已经顾不上盐税案的失利了,他整个人都处于拐卖儿童和采生折割的暴怒之中。那道折子是顾盼亲手写的,狗爬一样的字体,遣词造句并不华丽,其中的愤怒却是力透纸背。
判处柯思远死刑!
这道折子一出来,扬州府衙的门槛差点被人踩烂,江南一系所有官员,大到两江巡抚,小到不入流的吏官,都来为柯思远求情。千口一词地说着,柯思远罪不至死。
顾盼手握那些受害孩童的口供,柯思远即便不是主使者,也难逃其咎。盛怒中的顾盼,只恨柯思远只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那些上门求情的人,全部被顾盼用东珠砸了出去。
此事越来越难收场,两江总督请顾盼过府一叙。两江总督贵为封疆大吏,是目前江南一带官职最高的人,他名为卫谦,官居从一品,与当朝丞相顾淮之素有故交,顾盼叫他一声卫叔叔,当初围剿黑市,也是他批准出兵。
卫谦口味清淡,席间全是清汤寡水,没一点滋味。顾盼实在受不了,便命人取来盐瓶,自己往碗里加盐。卫谦笑笑,让厨子上了另一道菜。
那是一个鱼锅子,鲜香扑鼻,里面摆满了红艳艳的辣椒。卫谦亲自为顾盼夹了一筷子鱼肉,长者赐,不敢辞,顾盼强忍着吃了下去。一口鱼肉,把他辣的满眼冒金星,小脸红扑扑的,哼哧哼哧地吐着舌头。一向注意个人仪表的顾盼,鲜少这般没形象。
卫谦含笑为他递了一杯清茶:“贤侄,你悟了吗?”被辣的晕头转向的顾盼,摇头道:“卫叔叔,我该悟出什么?”说话有些大舌头,含糊不清。
卫谦挥手,下人撤去了筵席,他起身带着顾盼在府中散步。如今已是冬日,江南不像望京一样白雪皑皑,只是寒风冷的刺骨,泛着湿意,上好的狐裘也挡不住那种彻骨的冰寒。
“水至清则无鱼啊,先贤曾说过,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为官之道,重在中正平和。就像你先前尝过的冬瓜豆腐汤,如果味道淡了,还可以添盐;可那道鱼锅子,一上来就辣得人无法承受,喝再多的水都无法补救。”卫谦侃侃而谈,向顾盼传授为官之道。
顾盼神色转冷,他的眼角还有刚才辣出来的泪水,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好一个君子中庸!卫谦,你竟然也是来替柯思远求情的?柯婉容不过一个妃子,柯长风不过正三品,还是刚刚升上来的,居然都能请得动你!”顾盼连卫叔叔都不叫了。
卫谦张张嘴,还要再开口,却被顾盼堵了回去:“卫谦,圣上把两江交给你治理,你就这样敷衍他!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这种所谓的中庸之道,江南才会变成一个烂摊子?盐税案涉及的贪污银两高达数千万,此等民脂民膏,背后有多少难民流离失所?既然你说君子中庸,那我顾盼便不做君子,只为扬州百姓、为圣上讨一个公道!”
顾盼气得拂袖而去,走到半路,又蹬蹬蹬地跑回来,把一个手炉重重地砸在地上,恨恨地说:“不稀罕你的东西!”那个手炉是方才走出暖阁时,仆人为他递上的,质地精良,炉身雕花,状如提篮。
卫谦失笑连连,叹道:“长公主蕙质兰心,仲正沉稳有度,也不知盼盼这份冒失,到底是随了谁?”
两江总督主管军事,盐税案无论如何都攀扯不到他身上。他无非是看顾盼处处得罪人,好心提点两句。顾盼如今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仗着圣上的宠爱,早就被江南一系官员吃的渣都不剩了。可圣上年迈,又能再护他几年呢?
等顾盼回到府衙,洛川却给他带来一个突破性的消息。背着顾盼,洛川偷偷提审了柯思远。顾盼被黑市和接连求情的官员气晕了头,洛川却一直记得他们要查的是盐税案。
柯思远出现在黑市,又被那些孩童供出和黑市关系匪浅;盐税案幕后主使派来刺杀洛安的人,同样出于黑市。柯思远和盐税案会毫无干系吗?一审之下,居然有了重大收获!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