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子洛安,拜见知府大人!我本是前任扬州知府洛三立的儿子,在盐税案后, 被判流放, 中途逃出, 是为了替父平反。”
顾盼一脚踹翻落地屏风, 砰砰乓乓的声音正如他此时的心情,杂乱而烦躁:“我管你是谁,看不出来我正烦着吗!”
许清晏在旁听得仔细,指着罗盘煞有其事地说:“这位小公子身上有紫气, 恐有冤屈, 替他平反, 能救陶陶姑娘。”
洛安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眼,等顾盼点头后,才接着说道:“我知道加害陶陶姑娘的人是谁!”此言一出, 顾盼猛地看向他,满脸急切之色。
“今天公子乘坐的是我的轿子,可见他们不是冲公子来的, 而是冲我来的。来扬州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查盐税案,想必是他们急了,想要杀我永绝后患。”
顾盼声音冰冷, 好似来自幽冥:“你是说,陶陶是替你受过?不,应该说本公子是替你受过,假如不是陶陶替我挡了那一剑,如今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了!”
许清晏一阵摇头,盐税案幕后黑手陷害洛三立,又雇佣杀手杀害洛安,洛安是受害者。顾盼不去怪那些动手的人,反而怪洛安牵连了他,还真是黑白不分。这不奇怪,在顾盼心里,本也没有公道二字。他开口劝道:“小公子,当下之急是救活陶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顾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真想让江南这些狗官全部给陶陶陪葬啊。”他眼角隐隐有一滴泪水滑落,再睁开眼的时候,双眸清明如日月昭昭,“重查盐税案!”即使杀了所有人,陶陶也不会醒来。这位会妖法的道长,却能救醒陶陶。孰轻孰重,甚至都不需要衡量。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道:“任务完成度达到40%了。”
顾盼出手,大刀阔斧,与盐税案有关的一干官员,盐政、盐运使全部被关进大牢。盐商更是一个都没漏下,就连耳顺之年的老者,都锒铛入狱。
近年来,地方政权日益坐大,贪污**现象屡见不鲜,但仍旧不至于动摇国之根本,更多是小打小闹。扬州盐税案却不同,它之所以引起圣上震怒,原因有三:
一来,扬州水陆交通便捷,地处长江以北、淮河以南、西濒运河、东临大海,是南漕北运船舶必经之咽喉;
二来,扬州附近有全国最大的海盐场,有“两淮盐,天下咸”的民谚;
三来,大成王朝实行盐引制,凭借政府给予的特权,扬州盐商获得六个省份的巨大市场,那是经济最发达、人口最稠密的地区,造就了扬州的繁华。
彻查之后,近十年来,扬州盐税的亏空足有数千万银两,大成王朝一年的财政税收尚且不到一亿两,如此一大笔盐税不翼而飞,如何能不引起圣上震怒?
即便抓了所有人,案情仍旧没有丝毫进展,只因账面全被填平了,亏空只在洛三立一处。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洛三立担任扬州知府不到三年,怎么可能昧下前十年的盐税收入?可所有人一口咬定,就是洛三立的锅。
人证物证俱在,想要翻案,难如登天。
重查盐税案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扬州城人人自危,顾盼稳坐高堂,打开案宗,一桩桩地重审。顾盼不识字,有冰雪聪明的洛安在旁辅佐;若有冤情,系统会告知许清晏没有查阅权限,许清晏转达顾盼有紫气。
第一桩重审的就是曹氏兄弟争家产一案,顾盼先是提了邻里上堂,又亲去曹家走了一遭。
原来曹鑫早就把父亲和弟弟赶出家门,就连老父病重,都不曾拿出一厘钱为父亲买药。等到曹父死去,有一位父亲的旧友拜访曹家,当年曹父曾借给旧友白银十万,救他之急。如今旧友发迹,特意上门还钱拜谢。
曹鑫这才装模作样地搭建了灵堂,隐瞒了他对曹父做下的恶行。为了防止弟弟争夺这笔遗产,他不惜把披麻戴孝的曹一鸣赶出灵堂,这才有了曹一鸣状告亲兄的一幕。
亲眼见到曹鑫的三进大宅院,再对比一下曹一鸣所住的茅草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即便没心没肺如顾盼,都动了恻隐之心。回去的路上,他向许清晏询问:“道长,依您之见,这件案子该怎么判?”
许清晏反问:“小公子打算怎么判?”
顾盼沉吟道:“既然曹鑫霸占了弟弟的家产,那便兄弟二人五五分吧。不管是从前的田产,还是这十万两白银,各人一半。”
许清晏摇摇头,看向洛安:“洛小公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判?”
洛安偷偷看了顾盼的表情,见顾盼没有阻拦,才开口:“曹鑫写假状纸隐瞒真相,是为不忠;把老父赶出家门,是为不孝;霸占弟弟的那份家产,是为不义。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按照大成律,当判流放……”
听到洛安的话,许清晏露出赞赏的笑容。洛安起码知道按律行事,不像顾盼这位白字知府。他对顾盼说:“公平并不代表平均,如果有一方处于弱势,我们应当扶持弱势的一方。譬如说时下商人多暴利,农人却食不果腹,我们便应该加重商业税,减轻农业税,通过特权的手段,达到平权的目的。”
洛安听的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最初见到顾盼对一个江湖道士言听计从,洛安还鄙夷顾盼迷信,随着相处时间变长,洛安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多么浅薄,这位神算子当真是世外高人!
顾盼似懂非懂地说:“所以我应该判更多家产给曹一鸣,因为他是弱势一方?”他一路思忖,等轿子到了府衙,下轿的时候,猛地一拍大腿:“我懂了!譬如我同时吩咐一个婢女和一个侍卫搬花盆,在相同时间内,我让婢女搬更少的花盆。表面看来,我的命令并不平均,实则却是公平的,因为男子天生体力就比女子要大。弱者所要求的特权,只不过是平等。”
他一惊一乍的,正在下轿子的许清晏,被他吓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洛安扶了一把。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度60%。”
许清晏顾不上被扭的腰,击掌赞道:“小公子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
等顾盼申请废除曹鑫的功名,永不录用,并判他流放的折子送到望京,朝野皆惊!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草包顾盼吗?望京第一纨绔竟能写出如此公正严明的奏折?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一桩桩旧案在顾盼手下昭雪,扬州城百姓不再讥讽顾盼大字不识一个,反而传唱歌谣,歌颂他是第一青天。
大成王朝的封建官制之下,行政与司法不分,司法完全从属于行政。在过去,这对司法公正造成了极大的不便,但凡为官的人动了一点私心,拿人手短,案子就不可能判的公正。
顾盼有一个好处,他不贪污。他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大成王朝十年的税收加在一起,恐怕都比不上他的身家,有什么财帛能动他的心呢?
第二个好处是不畏权贵,只要是涉事之人,即便是皇亲国戚他都敢查。毕竟以顾盼的身份之高,除去宫里的几位,他怕过谁?
短短数月之内,顾青天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一时风头无两,就连千古一相顾淮之的口碑,都被他压了下去。提起顾盼,再没有人嘲笑虎父犬子,转而赞他青出于蓝。
外界对顾盼歌功颂德时,他自己却是一筹莫展。原因无他,盐税案迟迟没有进展,涉案人员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放了。没有证据,他不可能一直关着朝廷命官。
在最开始,顾盼判案是为了救醒陶陶,可见得越多,他的眼界也越发开阔。从前,他所见的只是望京的一方天地,受着人们的阿臾奉承,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不是上面有一个顾淮之压着,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无法无天的事。
来扬州的短短几月来,他亲眼见到盐商暴利,也亲眼见到难民流离失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再是一句酸诗,而是真实写照。
死于水患的灾民,不再是公文上干巴巴的数字,而是一具又一具被水涝泡的发胀的尸体。他们曾有亲人,曾有笑容,如今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过去的顾盼,倘若听到百姓因为天灾吃不上饭,一定会反问一句“何不食肉糜?”,如今他却会奏请朝廷,开仓赈灾。
在江南一系官员极力掩盖水患时,顾盼的这道折子揭开了虚伪的面纱,也把所有人放到了火炉上烤。他们恨他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非但如此,江南一系官员还得捧着他。遇到节日,他们小心翼翼地备下礼物,既不能送的贵重,又不能让顾盼发现他们的憎恶。
远在望京的圣上,听说那些官员对顾盼又恨又捧,哈哈大笑:“紫容,朕是怎么说的?江南这个烂摊子啊,只有盼盼才能收拾得了。”
一边说话,他猛地咳嗽,那副架势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咳嗽声停下,他的龙袍之上,也染上了血迹,竟是咳血了!
紫容真人连忙取出一颗丹药递给他,“请圣上保重龙体!”
是夜,扬州城里,府衙门口,砰地一声重响中,一道墨色身影狼狈倒下。鲜红的血色在他身下汩汩而流,宛如暗夜中开出的罂粟花,妖冶而危险。
听到响动,守夜的门房连忙打开门,一看之下,惊声叫道:“来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资料来源:《乾隆年间的一桩盐税案》,作者张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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