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旨,明儿下了朝后来娘娘宫里用早膳,请娘娘稍等半个时辰……”其他的未曾听清,只这一句,足以叫云岫魂飞天外。
方才,他开口说要带自己出宫,这一来,事情变得麻烦多了。
当然,她还没有决定是否跟他出宫,毕竟,她已经隐约猜到他的特殊身份,又怎么可能不顾一切随他而去呢?云岫不敢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她得有多少勇气才能信任他,信任他对自己是有那么点的情分在的,倘若输了,她兴许小命不保。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进了内室,对上他期待又深沉的目光,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那目光,太热切,超越了他们之间应有的感情。
锺离宸根本猜不到她此刻心中所想,见她发抖,忙上前抱住她,附耳低声道:“咱们快走吧,一会天亮了,就走不脱了。”
他音调低沉绵软,好闻的气息萦绕她周身,让人奇迹般的安心。
她抗拒的感觉略略消散不少,在他情深款款的注视下,露齿一笑,刹那似有烟花绽放在他眼底。
在他以为十拿九稳的时候,却听到她平缓的语调有些无力地叙述道:“你……先走吧,别管我了。他要来我宫里用早膳,我若走了,没几个时辰就会被发现的,到时候他一定会调动兵力来追我……我不打紧,反而会连累你无辜受累。”
这的确也是她心中所想,而且是她能名正言顺说服他又不被疑心的理由。
沉默,长久的沉默。
静谧的凌晨,燃烧的红烛荜拨作响,除此外,是两个人的呼吸声,一急一缓,错落有致。
男子器宇轩昂,女子娇柔婉转,一个浓眉紧蹙,一个低眸苦笑,相对而望,中间隔着无形的难以跨越的鸿沟,是遥远的时光铸就的截然不同的思念。
他的世界,利用不代表他不喜欢她,女人,因为她们身后代表的势力,素来是被利用被宠溺的。只要他将来不亏待了她,那一点小小的利用之心,难道就不能被容忍吗?
而她,不稀罕夹杂着欺骗的情意。
她虽卑微,却有自己的倔强,宁死不屈的坦然。
“两个时辰,够我们离城了……”一旦出城,他要想抓住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抚摸着她如绸缎的黑发,屡屡秀发缠绕他十指,他怦然心动。
云岫却是从无边的遐想中彻底清醒了,她不会跟他走。
她突然远离他怀抱,快步走到窗前,回眸淡笑道:“你快走,眼下是侍卫们最疲累的时候,必定放松警惕……”
“我们一起走……”他仍是坚持,只是嘴角的笑,有几分勉强。
她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此刻的锺离宸,暂时忘却了她背后的寓言,只是没来由的放不下她。他执起她素手,交叠在自己掌心,俊朗的面容,在烛火下,明暗交替,情思缠绵。
云岫怕自己会沉溺在眼前男子微显刻意的深情无限里,她侧头望着华贵的大床,轻笑道:“我先前只是与你说着玩的,我是皇妃,有吃有喝有什么不好……你也看到了,卫翟对我很好,不顾一切救我,我不想走……”
她的嗓音,像是山间清泉,汩汩流过细白的青沙,叮咚作响,又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沙哑,好似在做无奈的挽留。
但是,锺离宸忽略了她眼神里一瞬间的黯淡,只当她说得是真。
卫翟有地位,有风度,可以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关键是……在那样的危急时刻,没有任何犹豫的扑过去救她。难道,他们之间,会是了无情义?
他当然明白,卫翟从来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物,可事实证明,他做了儿女情长的事。他们开始的争吵,或许只是两人闹别扭了,不然为何,她没有拼死挣扎呢,女人在那个时候不是都宁死不从的吗?
再看他与她,不过几日相处,又了解她多少?或许,她与卫翟早有旧情呢,进宫为妃,不过是为了配合他发动宫变,然后顺理成章成为他的妃子……他不愿这么去想,只是有些事,越是不愿想,越会跳到他脑海里,侵占他的所有思维。
云岫不知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千回百转,尤是说道:“我们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绝对不会泄露有关你的一分一毫,你可以放心的走。”
她这般说,是怕他一急之下狗急跳墙,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来,可听在他耳里,全是与他撇清关系的意思。
渐渐地,他周身向外散发出寒意,冰冷而无情。
云岫心下着慌,慢慢往后退,咬了咬牙,到底没有开口叫人。
他阴鸷的表情,挂上淡漠疏离的笑,似在嘲笑她。终于,一跃而出,稳稳落在地上,头也不回。
他的身影,融在暗夜里,似无边的风,来了不觉得,走了心中难舍。
窗内的云岫,眼前忽然浮现出邵轩当年为见她一次,不惜翻墙的事迹,时隔多年,恍然同一人,实则全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