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她心里素质强,也受不住每天没完没了的摧残。心底压抑了一腔的郁闷浮躁之气,恨不得即刻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可惜,她现在在皇宫,她是皇妃,一举一动无数人盯着,正等着拿她的把柄呢。
她提了裙子飞快地朝前走,却不认识路,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瞎转悠。
行到一个小山丘时,见迎面而来一个宫女,有几分面熟。
宫女忙行礼道:“奴婢奉若华姑姑之命来寻娘娘的,若华姑姑从御膳房归来没接着娘娘,以为娘娘先回宫了,又怕娘娘不识路,让奴婢在附近……”
原来是她宫里的,怪道有几分眼熟呢。
“走吧。”云岫继续朝前走。
宫女统共没见过她几面,看她面上似有不悦之色,不敢开口相劝,小心翼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拐过芍药圃,是一片空旷的杏树林,碗口粗的杏树中夹杂着数株依依的垂柳。垂柳开始吐出嫩黄的芽儿,千条万条柳丝迎着微寒的春风,缓缓拂过,如纤纤素手般轻柔婉转。偶有越过红墙,探在高处面南的杏树,结了细小如米粒云白似春雪的淡淡花苞。
云岫仰头,呆呆发愣。
碧蓝的天边掠过朵朵薄如蝉翼轻浮似浅梦的流云,流云依稀变幻成各种形状,了无牵挂般游离在广袤的远方。
阳光穿透枝桠,暖白的光落在她双颊,恬静温馨。
她彷佛已经看到了杏花烂漫的时节,微风扑面,飘飘扬扬的杏花裹挟着绵柔的柳絮,映着一春烂漫,飞舞翩跹。
邵轩,邵轩。他曾抱着她在杏花春影里飞奔,许下一生的承诺,那样俊朗丝毫不加掩饰的明快笑容,竟是那样的珍贵到极致,亮如晨星的黑眸中是她含笑而歌的倒影……
她忽然想起那夜的男子,用同样温柔胶着的目光凝视着她,发誓会回来带她逃出皇宫。
那么多天了,没有一点消息。
她竟然在一刹那,会有忍不住相信他的错觉,会有甜蜜的忧伤淡淡泛起心底的涟漪,会喜悦到茫然。
美人如花,辜负春光何许。
“谁在那里?”骄矜的斥责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云岫心中恼火,往声音的来源扫了一眼。几个宫装女子,略有五六分姿色,半隐在粗大的柳树后,正不悦地盯着云岫,似在怪她没有上前行礼。
云岫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投身繁荣热闹的宫斗大业中去,眉心微颦,转身便要离开。
后面的人俱是吃了一惊,快步赶上来,口中喝斥道:“好大的胆,你是什么人,见了昭容娘娘也不行礼?”
她们一行四人,三人身着宫女装束,簇拥着一个容貌普通,但神态颇为傲气的年轻女子。
女子瓜子脸上有几点淡淡的雀斑,薄嘴唇,眼睛不大,露出凶狠的光。她身上穿着名贵的蜀锦玫瑰紫华服,高高的发髻上戴着五凤钗和其他几样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远看彩绣辉煌。近瞧,却不免有些俗气。
她死死盯着云岫周身,似有嫉恨之情。
“娘娘,这是钟秀宫的兰昭容娘娘。”随云岫而来的小宫女见状,忙悄悄提醒了一句,自己随即行了个大礼。
兰昭容是卫翟母妃娘家的表妹,他们家原是吏部尚书,自从老皇帝即位后,寻个由头贬了几级,现在家道早已没落。不过,老皇帝又把他们家的女儿赐给了卫翟为侧妃,因两人是表兄妹,她的气焰素来嚣张,连正妃现在的贵妃都敢顶撞。
当然,那位正妃……
如今卫翟登基,她满以为自己即使不是皇后也是个贵妃,谁知只落了个三品昭容,心中郁闷不乐。
可她不敢和卫翟吵闹,今儿来御花园散心,谁知会遇到云岫,她尚不知云岫的身份。
只是见云岫美貌,生怕她勾引卫翟,不忿恼怒而已。
云岫听了宫女的简单介绍,自然不会连她祖宗十八代都了然,依旧目不斜视,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一个个都了不起了,欺负到她头上来了,也不想想她是谁?
便是卫翟存心要护着对方,她也不怕,上下尊卑这一点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昭容是比妃低一级吧?
对方见云岫一副不为所动、不屑于与她交谈的傲慢模样,登时大怒,气鼓鼓冲上来,就要令宫人动手:“给我掌嘴,狠狠的打。”
小宫女又慌又急,生怕她们动起手来,回头她难以交差,连声呼道:“这是昭阳宫的宁妃娘娘。”
即使兰昭容有皇上撑腰,但宁妃娘娘才是她的正经主子,主子若出事,头一个小命不保的便是她。她不敢赌皇上的宠爱,而且也没见皇上有多宠着兰昭容啊,不然为何只封她为昭容?
一瞬间,兰昭容面色雪白,嘴唇发颤,食指指着云岫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那皇帝表哥封了老皇帝的馨妃为妃她自然知道,因此才越加生气。残花败柳,竟然都能登堂入室,甚至越过她去,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了老的又来勾引小的,自己要不治治她,这后宫岂不乱了套?
“……原来,原来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骂出来的。
随即,又铁青着脸道:“凭你是什么东西,除非即刻跪在我眼前请罪,不然……我要你生不如死!”
这句话,云岫万万受不起。
她虽不想宫斗,尤其还是这种低水准超没技术含量没文化素养的,不过,人都欺到家门口了,她再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皇宫就能开染坊了。
对没脑子的人,云岫觉得似乎也应该用些粗鲁低能的方法,免得让人以为她欺负弱智。
这名声,可不好听。
她微微一笑,对兰昭容招招手,巧笑倩兮地道:“娘娘可知,皇上为何封我?”
她笑得那么单纯,那么无害,全是一副想帮帮兰昭容的样子。
“为什么?”兰昭容若是个有头脑的,老皇帝也不会把他赐给卫翟了,她心下大是好奇,由不得往前走了几步。
待她走近,云岫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一巴掌挥过去。
兰昭容彻底被打懵了。呆呆坐在地上,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盯着云岫。她活到现在,第一次被人打。
她那三个宫女,一向仗着她的势作威作福,没少欺负人,但遇到云岫这样胆大妄为气势强悍的,都吓傻了。一个个缩在后面,竟不敢来替自己主子出头。
云岫的宫女两眼发直,恨不得什么都没看见。
“昭容娘娘,”云岫笑靥如花,缓缓蹲下身子。
三个宫女生怕她再出手,对视一眼,正要冲上来,被云岫目光一扫,彷佛顷刻间堕落冰窖,全身发冷,一步都动不了。
云岫这才看向兰昭容,故作心疼地抚了抚她受伤的面颊,疼得兰昭容龇牙咧嘴。
“你……”她慌乱地挤出两个字,已被云岫打断:“嘘……你不是想知道皇上为何宠着我吗?”
“娘娘试想,无论是家世、美貌、才学,娘娘无一不远胜于我,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不过是因为我清楚皇上……”她靠近她,贴着她耳畔悄悄说了一句什么话,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兰昭容似信非信,咬牙瞪了她一眼,到底摇头道:“不可能。”
云岫面色一冷,款款起身,粲笑如花:“若不为此,娘娘以为皇上还能为了什么?我一片真心为了娘娘,娘娘执意不信,我亦无法。
反正我的话已说完,娘娘自己看着办吧。”她轻蔑地拍了拍手心,冲宫女道:“回宫。”
小宫女已经吓得没了半条命,几乎不敢相信宁妃娘娘打了兰昭容一耳光,而兰昭容竟然不生气,就这么放她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