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入了夜之后,反比白日还要再多三成,虽然对云岫客气有加,但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睡到夜半,躺在床上静听了一盏茶功夫,四周寂静无声。她才悄悄起身,拢了拢头发,匆匆披了一件银红色碎花小袄,拿出偷偷藏着的一碟子糕点,轻手轻脚溜过去。
为免宫人洒扫时发现,男子已经没有躲在温泉房了,而是藏在隔间那里放杂物的一口大花梨木箱里。
箱子里是些经年不用的绸缎,等闲无事,是没人会注意到的。
云岫过去时,男子正好整以暇得坐在箱子上。
他身材修长,面容清俊,那样随意一坐,反给人磊落洒脱之感。这样狭小局促的地方,这样黑暗瘆人的夜里,丝毫不会让他显得尴尬。
他一把抢过云岫手里的糕点,一面往嘴里塞,一面嘀咕道:“你再不来,我却要被饿死了。”
语调家常中透着轻佻。
他吃的虽快,但不会让人感到粗鲁,举手抬足依然一派养尊处优的贵族风范。
“你死不死与我何干!”云岫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得应道。
好心好意救了他,私藏自己的口粮来招待他,不但得不到一句好,还敢抱怨。哼,她气鼓鼓将他推到一旁,自己与他并肩坐了。
“也是,”男子抬眼笑看她,目光灼灼,嘴角沾着一点糕点碎末,有一种肆无忌惮的气度:“你连谋杀亲夫的事都敢做,何况是我这个只有几夜露水恩情的人。”
他不怕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得跟真的一样。
自己真是头脑发昏,救了这么个灾星,现在反受他奚落排揎。
云岫气得眼冒金星,右手一伸,揪住男子的左脸颊,轻喝道:“那你还不安分点,信不信我也捆了你交出去。看在我立了这么大功的份上,荣华富贵要什么没有……”
男子肌肤细腻似女子,微凉的触觉,云岫忍不住又揉捏了几把。
“你果然舍得?”男子不气,反把脸凑到她眼前,诞笑着问道:“把我交出去,谁还与你夜半私会!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他一反前几日的冷酷,极尽挑逗之能事。
云岫心头火起,狠狠压了下去,亦是捂嘴轻笑道:“你没看见……我宫外多得是男人,想夜半私会又有何难。何况,难道……你真把自己当男人看了?”
她再一次,十足鄙夷地望向他下身。
这一来,轮到男子火冒三丈了。
这个女人,怎么就认定他是太监了,总有一日要她知道他的厉害不可。他想着,下腹却生出一股燥热,眼前出现一段旖旎的想象。
他一时间无话反驳,俊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看着云岫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可惜,云岫压根不怕,在他脸上轻拍了几下,趾高气扬笑道:“我几番救你性命,没让你给我当牛做马已经很给面子了……别这么盯着我,我胆儿小,禁不住吓,闹出动静招来了人,吃亏的是你。”
她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
男子心知嘴皮子耍不过她,也不与她争,转而正色道:“你得想个法子让他把侍卫调走,不然,我俩都别想出去,直接被困死在这。”
其实,他心中另有忧虑。他出来几日,消息送不了,倘若再不赶回去,那些人只怕不顾一切都得来找他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云岫早猜到他还有同党,不过他俩只是凑巧合作,她没心思打探他的私事,是以一句都不问。听他语气略有焦虑,不由点头应是:“我何尝不知?但他怀疑我这昭阳宫有问题,怎么轻易肯把人撤了……
明儿便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说不定,倒是一个机会,你容我想想。”
女子挨他而坐,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裹挟着他,叫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却见她只在玉白色半透明的小衣外披了一件夹袄,那小衣松松系着,领口极大,能看到修长的脖颈与迷人的锁骨,泛着蜜和色的喑哑光泽。
修眉凝蹙,云发半軃,丰神冶丽,竟是从不曾见过的妩媚婉转。
他呼吸一热,匆忙把头移开,接了她的话茬儿道:“不如,就趁着明儿,你假意执意要去看登基大典,将侍卫们都引过去,我再从后院逃出去……”
不等他把话说完,云岫已经气愤得质问道:“你倒是走了,那我怎么办?亏你打得好主意,竟是想抛撇下我,让我一个人在这生不如死。”
她一头诉,一头红了眼圈,埋头低低呜咽起来。
小样,想利用姑奶奶,门没有,窗户也没有!
男子听着,恍然感到自己是那抛弃糟糠妻的无耻混蛋,忙欲安慰她一番。转眼想起那日她也是这么要挟自己带她走得,自己不同意后立马翻脸,变脸都没她来得快。
可是看她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整个人好似寒风中的柳条儿无依无靠,不禁心生怜惜,温言软语哄道:
“你若果真疑我,大不了我立个誓,我要是出去后不来救你,让我不得好死。”他右手向天,左手揽着她肩膀,轻轻拍抚着。
她既是国母凤身,不论真假,他又怎会让她落到卫翟的手中去。即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带她一起走。
其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这般小意过,就算那些女子背后有强大的势力支持,他也不会由她们去探他的底线,做出任何承诺。
云岫是第一个。
哦,他还不知道她叫云岫。
云岫本是寻常女子,听到那样的甜言蜜语,止不住便有些熏熏然。
她缓缓仰起头,一双泪眼借着月色仔细看他眉眼,他眼中精光熠熠,但不躲避。又听他语气极为诚挚,心中竟是热热的,咬着唇儿点了点头,露出碎玉般的贝齿。
男子胸中一荡,大掌抚上她面颊,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清泪。
云岫恍然醒转,只觉此情此景分外熟悉,那一点感动的热流却是慢慢的消退下去了。
“我答应你。”她细声细气,秀眉微拢,“我明日定会想法子引开侍卫……那,你自己小心些,这几日,宫中侍卫巡查特别上心,一旦有什么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
你只有一个人,若是遇到危险,万万不要硬拼……”她谆谆嘱咐着。
女子柔美的语调,恰似山间清涧,带着野花的芬芳在他耳畔响起,男子自认自己定力好过常人,此刻却也有几分心猿意马,不能自已。
不自觉得,嘴上已经问道:“出了宫你打算怎么办?卫翟能隐忍二十年,可见心性之坚毅,他既认定你有问题,无论你躲到哪里,迟早会被他抓回去……你……跟我走吧。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的语气,三分试探,五分急迫,二分真情。
整个人,有一种不容抗拒般的坚定和果断。
云岫一惊,差点咳出声来,忙捂住嘴,半晌情深款款回道:“依你这么说,我更不能跟你去了,否则不是连累了你吗?你放心,只要我能出宫,总有办法逃过他的耳目……”
除非她被雷劈了,不然绝不可能选择跟这个半道上捡回来的男子一同,没名没分的,什么时候被成为小三、妾室,她还蒙在鼓里呢。
尤其眼前这个男子,一看就知不是什么简单货色,他日自己要摆脱他,估计和离开皇宫一样难。
云岫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可是……”男子欲要再说,却被她打断了。
她灵巧地跳下箱子,拿了碟子笑道:“时辰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还得好生琢磨一番,到底怎样才能将人都引过去呢……你也要养好精神,安了。”
她嘻嘻而笑,不等男子回话,飞快地溜了。
男子望着她娇小纤弱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底徒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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