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晦重的夜色里
它像一点漂流的渔火
你可以设想我的小屋
像被狂风推送的一页小舟
但我并没有沉沦
因为灯还亮着
……
－－舒婷
眼前的房子陈旧，但是不简陋，而且一尘不染。这是一个三口之家，男人在外做正当生意，女人把她的青春献给了这个家，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家里的事务从没让男人担忧过。他们的女儿非常懂事乖巧，虽然很少说话，但是聪明机灵，很理解父母的心。这个小家庭经常是欢声笑语，幸福得让老天嫉妒。
女儿背着书包放学回家，路途还给父母买了他们最爱吃的萝卜丝饼。楼下停着一辆轿车，黑色的，走过时能映出她胖胖的脸蛋。她对着车子照照，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就算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能影响父母，让他们担心。
刚要敲门，里面传出“乒乓”一声，很刺耳，好像是玻璃打在地上的声音，但就像打在她的心上，使她不自觉地紧张了一下。一定是爸爸不小心打翻了碗，他总是很粗心大意的。她想着推开门。
客厅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陌生的阿姨。那个阿姨头发也很长，而且卷地很好看。她的脸比母亲白嫩，白里透红，像初春清晨的桃花。看上去，似乎比她的母亲年轻漂亮。她的母亲低着头坐在红木的椅子上，这是母亲生日的时候，父亲提议买的，她的乌黑亮丽的长发此刻无力地垂落，挡住了脸。而父亲站在遥远的另一边，离那个女人很近，很近。她呆立在门口，父亲和那个女人同时抬头望向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屡惊异，还有恐惧。此时的父亲，不像往常那般温和，他的眼眸里含着复杂的情素。
“妍妍，你回来了？”父亲边说边捡地板上的碎玻璃，“你回房间做功课吧？我们有事要谈。”
“爸？”不安像一团烟雾笼罩。
“叫你去就去！”不耐烦地把她往房间推，用力地甩上门。
怀里的饼不知何时碎成了粉末，洒了一身。她不敢开门张望，只是贴在门上，尽力屏住呼吸，仔细听着房外的任何声响。
父亲的声音时而轻柔，时而怒吼，犹如一头阴晴不变的雄师，与她以前认识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从来不会骂人，唯一的一次是因她不听话惹怒了母亲而被父亲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呵呵！”是母亲的冷笑。
“你放开我吧！”父亲乞求着，“你要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都不要。”淡然的回答。
“我不管你了！”转为怒吼，“我什么都给你了，每个月我会给你寄生活费！”接着，传来“砰”的关门声。
语妍本能的推开门，来不及问什么事情就冲出去，“爸！”竭尽全力地喊！父亲拉着那个女人正要上车，听到声音顿了一下，没有转过头。他坐进轿车，和女人说着什么话。
“爸！”声嘶力竭，可是没有换回父亲的任何同情。
“爸！爸！爸！”她哭着喊着，一直追。摔倒了，裤子摔出了洞，膝盖不停地流血，她也没管，继续追。“爸！你不要我们了？！”车子很快消失在眼前，她颓然地跪在地上大哭……
语妍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在无声地抽泣，泪水浸湿了枕巾，潮湿的发线粘住了疼痛的脸颊。幸福像花儿一样，开地艳丽，谢得凄凉，开谢只是瞬间，让人措手不及。她闭上眼，任泪水倾泻而下，一点点干涸她曾炽热的守侯。
今晚的月亮早已谢幕，窗外一片漆黑，偶有一颗微亮的星星透出脑袋闪动一下又躲进了黑色的云霄。不是她冷漠，她实在不想热情过后是零度的冰冷，她无法消受这种翻天覆地的转变。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那么就没有最后的失望和失望背后的疼痛。所以，她决定逃避，直到他硬要闯进自己的空缺已久的世界。
她是接受他了，但她不愿意全权接受他的心，她不愿意他蜗居在她的世界，她只是给他一次能够知难而退的机会。她给他机会，就如大学时期的，给那个男生的机会。
……
闹钟刚响起，她就按下了旋钮，最快的速度换上制服。今天上是星期一，学校要举行升旗仪式。简单地打扮了下，拎上包和手提电脑。
“你喝点粥再走吧！”友西穿着围裙，站在她房门口。本想说时间不够了，但看他委屈的眼睛，到了喉咙的话又咽了下去。
“恩，就吃……”没等她说完，友西立刻抢过她的包和电脑。他把她拉向小客厅，送上热乎乎的鸡肉粥。
“怎么样？”他看着她吃。
“恩，很香！”
“里面还有你喜欢的虾仁。”听到她赞美的口吻，心里很是开心，“我也吃点。”说着，他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你熬了多久？”她随口问。皱真的很好吃，稠稠的，飘着几粒虾仁，吃进嘴里，能感觉到鸡肉的鲜嫩可口。
“忘记了。我是看着书熬的。”他认真地挑着碗里的虾仁，把它放旁边的一个小碟子里。语妍看在眼里，但没放心上。
“我吃好了，再不走就迟了。你慢慢吃。”她说着站起来。
他吃力地站起来，靠近她，呼吸急促，但他努力克制着。“早点回来，我等你！”说着，轻轻地印上一吻。
凉凉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却燃烧了她的心。她以为可以坦然接受，却羞红了脸，背过羞红的脸，说：“我走了。”
当他确定她已关门而去，他蹒跚着向沙发靠拢，颤抖的双手按上电话键……
……
她的心似乎已经脱离了原本指定的轨迹，越来越不听使唤。她以为，他可以只是像朋友一样临时停靠在她的岸边；她以为，他只是不小心敲错了门，误闯进来的过客；她以为，他只是经过她的窗口，好奇房内的景象，而停下了匆匆的脚步。但是，不知道哪一环节出错了，他在她的心里扎下了营，他的一举一动，她忍不住去关心，去在意。一个离别的吻让她时时想起，轻易地走神。
不对，他只是一时糊涂，不小心吃了她的豆腐，不小心被她敲撞了下心房。语妍想着，对着黑屏的电脑发呆。他总是做些事情让她忍不住感动，上次她背叛过自己一次，答应了他的请求，做他的女朋友，下次还不知道会因什么感动而答应他什么呢！千年的冰逐渐软化，清凉的水一滴一滴淋下，甜甜的温柔。
“老师，你有一个快递，请你签名。”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打断她的思绪。一个蓝色的盒子，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
是谁寄的呢？扯开一层层的塑料纸，是一个精美的礼盒。掀开盖子，一个俏皮的玻璃娃娃旋转，“叮叮”的音乐悠扬悦耳。她在心形的舞池里轻舞，群角扬扬。她很快乐，自由的舞姿随着盒盖上的闪闪星光眩动。
不用署名，她也料到是谁赠的礼物。“谢谢你！”对着玻璃娃娃说，对着远在美国的子启说。他的良心用苦她知道，但是那个十几岁的雨季已经过去，他必须接受她的蜕变，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只是十年这个时间的数字，还有很多无法言语的过往。他和她永远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精灵，他太单纯，而她太复杂。语妍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她的心也被他牵动着，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去换取他的幸福。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她也没弄清楚，他们之间微妙的情素是什么？不止友情，不像爱情，却比任何情感都让人心疼和深刻。某一天，她对子启说：“可能是天使不小心把你遗落在了我的世界，正巧你遇到了我，你是迷路的天使，而我是遇上天使的幸运儿。有你真好！”
想着，望向遥远的天际，眼角是泪的痕迹。既然友西不肯放过她，顺其自然，他给予她的，她也致以同样的回报，除了心，她要自己收藏着。
她把盒子收进包包，准备好回家。她第一次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就为去超市准备些东西塞满冰箱。这段日子，都是友西在为她服务，出于原则问题，她也要做这些事情。逛了好几圈，除了些自己的东西，她实在不知道该为友西买些什么。犯愁！你用什么牌子的香皂？你喜欢吃什么菜？你喜欢什么饮料？使劲回想，可就是没记起来，都怪自己太疏忽了。下次注意点，问的话就太不好意思了。她对着一个糖果罐自言自语，一位大妈三步一回头，像避瘟神一样躲开她，嘴巴里还唧咕着。
大包小包地搬上楼，双手又疼又酸。本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在楼下接她，可是家里没有一点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