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胭脂一脸轻松相比,哲里木可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了整整一夜,一夜间顿时苍老了许多,此时却被她说成了自寻烦恼,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定要好好教训她:“可汗,科尔沁与大清相比如同什么?”
哲里木的脸又黑沉了几分,身为科尔沁的可汗自知科尔沁远不如大清,但也不会丢人现眼自惭形秽。
胭脂憋住了心中的笑意,胤禩说的不错,尺有所短人有所长,高高在上的哲里木如今还不是对她这么个婢女忍气吞声,隐忍着不敢发脾气:“科尔沁如豆腐,大清像石头,大清的皇帝岂会不知,科尔沁与大清作对无疑为以卵击石,再过谨慎的帝王也会对此嗤之以鼻,可他仍然屈尊而来,何解?”
哲里木的屁股不由的从毡子上抬起来,像一头如饥似渴的毛驴,猛然见到食物不肯松口:“警示,用中原的话说是杀鸡给猴看,虽然不足为略,可对于当下的大清无论战争大小都是难以负担的沉重,国库空虚,一个成功的帝王,最希望的不过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史书上的一笔太平盛世胜过千言万语!”
嗡的一声哲里木如梦初醒,一语惊醒梦中人,刹那间胭脂在哲里木眼中的形象高大了许多,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抓住救命的稻草:“胭脂,告诉合罕,合罕该如何自救?”
当双手触碰的瞬间胭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前的视线突然模糊,断了线的珍珠再难忍住,蹲在地上哇哇的大哭了起来,吓的哲里木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合罕?一个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昵称,小的时候她问过母亲,为何面对生身父亲的时候不能像姐姐一样喊合罕,而要同婢女一样尊称他大汗呢?
每一次的询问都换来母亲默默的啜泣,几次过后胭脂便不再追问了,直到母亲去世前拉着她的手,临别赠言只是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母亲去世的时候胭脂不过六岁,根本不理解母亲为何对自己讲对不起,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懂了,懂了母亲那尴尬的身份,懂了母亲那份苦涩的隐忍,直到去世前的一刻她仍在等,等待那个男人的正视,可母亲最终抱着遗憾离开了……
对胭脂而言她无疑是幸运的,十六年的等待,终于在这一刻换来了合罕的认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是如此的沉重,合罕的手掌是这么的宽大与温暖!
胭脂大哭特哭,似乎要将十六年的委屈全部倾诉出来,哭够了,抬起头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哲里木并非无情,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模样,不免起了怜惜,想要伸手为她擦拭泪痕,迟疑了几秒后仍然放弃了。
“合罕!”胭脂怯怯的叫了声,声音轻微的差点听不到,这两个字虽然常常听塔娜对哲里木讲,可出自她的口竟是这般艰难,生怕叫出这一声后便会醒来,愕然惊觉这不过是场美梦。
放弃了为她擦拭泪痕的念想,可自己始终该有些表示,万万没有料到他无心的一句话竟然引起胭脂如此感性激动的一面,像得了座金山银山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微微一笑,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对哲里木来说也同样跨越了好大的障碍。
合罕一个简单的呵护,对胭脂来说就是大大的满足,用手帕擦拭掉泪珠,稍稍稳定了情绪说道:“合罕,您可以这样--”
“嗯!”哲里木附耳倾听,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若说塔娜是科尔沁的第一美女,那么胭脂就是科尔沁的第一智者,心中暗自庆幸,她是自己的女儿,而非敌人!
待胭脂离开,哲理木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如果她的生母不是那个卑贱的婢女,科尔沁应该会更加的强大,我以前对她太过苛刻了。”
“可汗,您似乎太过大意了。”此时费格从内幕中缓缓走出来,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帐外,好像胭脂仍站在那个地方,跟多的是威胁到他地位的敌意:“汗王,我刚才在暗处观察,此女被一团黑雾所笼罩,按照她的生辰掐指一算,偶然发现她竟是百年难遇的天煞孤星之命,接近她的人非死即亡,轻的也会国破家亡。”
“法师,您没有算错?”费格法师在科尔沁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而这个地位来自于哲理木的信任,而费格所说的话也从来没有错过,可这一次,他说的太过吓人,以致于哲理木一时间难以接受。
费格似是有些不悦,右手成掌置于胸前,虎口处挂着他从不离身的串珠,闭目沉声说道:“我推算的结果已经告诉了汗王,至于您相不相信我不在乎,接下来该怎么做也是您的事情,我只是一名法师,在我的眼中只有命数而无其他。”
费格法师从无虚言,刚刚燃起的愧疚之心荡然无存,意味深长的望着远方,哲理木暗暗下了个决定……
木兰秋狝,汉语之意为哨鹿,即捕鹿。平定漠北蒙古之时,康熙便决定每年秋天七、八月份时在木兰举行行围活动。不仅可以使八旗官兵习骑射,又习劳苦,用以保持八旗官兵传统的骁勇善战和淳朴刻苦的本色,抵御骄奢颓废等恶习的侵蚀,做到安不忘危、常备不懈。
木兰围场接壤于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蒙古四旗,这里林木葱郁,水草茂盛,群兽聚集繁殖之地。
“伟大的皇帝陛下,这里的狼群为您而高啼,这里的虎豹为您而奔跑!”哲里木行礼,依旧毫不吝啬的恭维着。
塔娜换上了一身戎装,刚硬的盔甲内透着一种女儿家的英姿飒爽,更像一朵即将绽放的铿锵玫瑰,身后静立着胭脂,胤禩看着她不免有些失望,因为她并未换装,一是她不善骑马,对于涉猎更是个门外汉,二是她也没有骑御马、握弓箭的资格。
皇太子、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并排而骑在马背之上,尖锐的眼神仿佛个个都是天下无敌的巴图鲁,这种狂傲似乎只有皇家子弟才配拥有,不愧是当年以十三副盔甲骑兵的努尔哈赤后代,草原上的雄鹰。
“来人!”康熙一声大喝,一名侍卫端正着一把宝剑迎面恭敬的走来,距离康熙两步之遥的距离,跪下,将宝剑高高的举过头顶。
康熙一把接过宝剑,剑身出鞘光芒四射,在场多为武者自然眼冒金光:“此剑乃是太祖爷御用龙虎将军剑,乃是前明万历二十三年敕封太祖爷为龙虎将军所赐,此次秋闱,无论地位高低,狩猎最多者朕便将这柄龙虎将军剑赐予他!”
胭脂透过缝隙细细的打量着宝剑,剑刃为钢制,剑身八十厘米,剑首为铜质海棠形,开光内錾刻天官、鹿、鹤图案,柄身包以牛角,剑镡为铜制,中间开光内刻玉兔、祥云图案,两端为龙首、鱼身纹饰,有加官进禄、玉兔呈祥的寓意。
在场众人顿时轰了一下,皇子、将军、甚至卒子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太祖爷的龙虎将军剑那是何等的尊贵,莫说拥有,就是把玩一下也不枉此生。
哲理木回头看了一眼胭脂,胭脂冲他微微点头,示意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随即哲理木开口说道:“皇上,值此欢愉时分哲理木为表诚意,代表科尔沁献上最肥沃的一万只牛羊和两百匹健马,三百万石粮食以解受灾百姓之苦,愿大清万世昌隆,永享平安!”
“好,亲王不愧是我大清最忠诚的盟友,朕替万千受灾的百姓谢亲王了。”康熙闻言也不客气,激动地拍了拍椅子的把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冲着哲理木谢道,相对于牛羊和健马,他更需要的是那三百万石粮食,那可是价抵万金。
“臣不敢,科尔沁是大清最忠诚的盟友,而科尔沁则是陛下最忠诚的臣子!”康熙的高深莫测一向为人所忌惮,可这次却大笑开怀,哲理木知道科尔沁的危机解除了,不过是一万只牛羊、两百匹健马、三百万石粮食的事情。
女子无才便是德,胭脂太过聪明,或许费格说的对,即使胭脂非天煞孤星之命,也是塔娜威胁的存在,胭脂不除不可!
随即,一场激烈的秋狝拉开了序幕,胭脂不由地攥紧了拳头,一边为他的安全担忧着,一边又因他马上的伟岸而窃笑,胤禩奔驰而过的刹那也与她对视,无言的对视胜过了各种甜蜜的话语。
“八贝勒!”胭脂策马靠近胤禩的身旁,出声唤他却没有反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视线的目光竟然是胭脂,四目相交的感觉像对沉溺爱海的恋人,他们的关系何时变的如此亲近?
握住缰绳的手慢慢用力,指甲嵌入到肉内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的心仿佛被人用力的剜去了一块,那种血淋淋的创伤只有当事者才能感受的到,可是她并不会因此放弃,她是高高在上的塔娜格格,她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
胭脂,跟我塔娜作对的结果,只会是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