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胭脂无意中从书本上见到的,塔娜发现后硬是让她也照着做一件,无奈她唯有硬着头皮,苦苦询问了几个从中原来的女红老者,好在她有一双巧手,所做出的成品与书上所画相差无几:“姐姐,你真的要穿这件衣服跳凤舞九天吗?”
闻此言,塔娜的面色略有不悦,透过镜子怒视着她反问道:“怎么?嫌弃我跳的没有你好,要不要我去同合罕讲你代替我上场表演!”
塔娜虽然对她并无好感,不过往日相处也还算不错,她坠落下马的时候,胭脂看的出来她眼中流露的担心发自真心,可如今一切忽然变了,从何时起塔娜的眼中对她产生了一分敌意?
“奴婢妄言,奴婢不敢!”身边的人总是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胭脂身份,她从不敢忘却,她只是一个婢女,一个庶出之女。塔娜对她而言,不是血浓于水同父异母的姐姐,而是高高在上科尔沁的格格,听到她如此之怒,立刻放下手中的梳子,单膝跪在地上。
“知道就好,不要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缸。”昨日对她之好,是因为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女,对塔娜而言毫无任何威胁,可今日,胤禩的出现使她不得不对其产生几分忌惮,从来她想要的东西从来就不会得不到,因为她是塔娜格格!
“起来,给我梳一髻最美的发丝,我要让胤禩知道谁才是科尔沁的第一美女!”胭脂乖乖地站起身来,重新拿起梳子,接着刚才的动作为她挽好头发,听到她的话外之音不免心中苦涩,她从来都不曾争过这个虚名,为何偏偏要让她卷入这个是非漩涡?
碧沙黑夜,篝火围绕,塔娜一袭白衣翩然而来,场内的众人顿时散去,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在这大漠之内见到如此的异域风情难免令人眼前一亮,加上那身参杂着楼兰古风的汉人服饰,眼前的视线再难从她身上移开。
凤舞九天乃是胭脂自创的舞艺,与蒙古人的安代相较,少了几分刚强多了几分柔美,减了少许狂野多了几分含蓄,满人与蒙人自幼都在马背上长大,对于这种曼妙的舞姿都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奇,众人此时脸上的羡慕之色正如同胭脂第一次展现一般。
一动一静,一扭一捏,都好似一只高傲而据的孔雀,胭脂安静的立在黑暗之中,双手握拳置于胸前,紧张地等待她下一个举动,是整支舞蹈的精华所在,双臂高高略过头顶,缠绕而成指向远方,脚下的步伐,一只脚微微踮起,一只脚迈开拉伸,这种平衡度非常人所能驾驭,而塔娜不过只连了两次。
胭脂很想劝解她放弃,可是沉浸在自恋中的塔娜岂会理这些,微微的踮起脚尖,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差一点落回地,好在及时吸了一口气提起身子,塔娜知道这个动作之难很难驾驭,可是心中呕着一口气,婢女能做的她堂堂格格又岂会做不到!
凭着这样的念想大胆地伸出腿,可惜人有所长寸有所短,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勉强的后果只是自取其辱,塔娜身子一倾摔到了地上,整个场面立刻僵住了。
塔娜一只手臂撑在地上,一张脸苦涩地看着地面,不敢去面对那些人的嘲讽与窃笑,恨不得立刻来一场龙卷风把她卷走,羞的无地自容。
忽然一阵悠扬的音乐从暗处袭来,众人纷纷改变了视线的焦点,只见胭脂将马头琴夹于两腿中间,左手拉着琴杆,声音甘美、浑厚、悠扬、动听。
胭脂眼角示意,塔娜顺势从地上爬起来,忽略那旋转的动作,继续下面的舞姿,众人虽然忘却了她的窘困,可是同时也成为了无关重要的配角。
所有人都被她的马头琴音所吸引,闭目冥思,头身的马儿仿佛活了一般,在辽阔的草原上随呼啸的风奔腾、驰骋,音乐的魅力除了令人身临其境外,还能忘却一天的疲累,身心得到了一次洗涤。
胤禛第一次凝视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躲在角落黑暗之中,却掩盖不住她身上散发的光芒,而塔娜呢?虽然置身于火光之内,却非众人瞩目的焦点,此时的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时候星星会比月亮还要耀眼夺目!
“啪!”狠狠的一巴掌掌掴来,胭脂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鲜血,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哲里木,这个生她却从未照顾过她的父亲,对她从来都是非打即骂,一分一毫的呵护似乎都是奢侈品。
“不知廉耻的死丫头,这就是你乱出风头的后果!”哲里木牙根紧咬,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一如既往的严词吝啬,这就是她抢了他宝贝女儿风头的后果,在哲里木的心中他只有一个女儿,她,不过是个婢女!
胭脂没有理由去怨恨,她的生母是个婢女,她注定也是个婢女,这是她的命运,她唯有接受,忍着脸颊的疼痛,虽然清晰的五指印若隐若现,双膝匍匐的跪在地上,双手成掌放在地上,额头紧贴着手心,身子低的不能再低:“可汗,奴婢并非有意抢格格的风头,格格是科尔沁的第一美女,她的光彩非奴婢所能及,奴婢只是想帮格格掩盖凤舞九天上小小的瑕疵,仅此而已。”
哲里木当然知道她此举为何,凤舞九天并不是个寻常的舞蹈,塔娜一向崇尚马术,对于舞蹈少了许多天份,勉强不过是自取其辱,胭脂也劝过她,可塔娜太过于高傲以致于没有听取,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露怯。
对胭脂不过是找个发泄心中郁气的对象,说穿了胭脂很是无辜,若怪就怪她太过出色,导致所有人都记住了她的马头琴音,而忘记了塔娜的凤舞九天:“滚出去,跪在敖包前,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是,可汗!”掌掴、罚跪,对胭脂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她身上赤裹的伤痕大多数都来自她的生父,这个至高无上的科尔沁可汗!
看着她的身影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着,哲里木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来自父爱的心痛,或许作为一个父亲他太过无情与过分,胭脂是那样的出色,雍容的外貌,曼妙的舞姿,单凭她的脸蛋便足以俘获任何一个科尔沁的男儿,可惜--
可惜她的出身,一个婢女所生的婢女,不配成为他科尔沁可汗的女儿,不配成为科尔沁的格格,若是胭脂与塔娜交换一下该有多好,可惜这不过是昙花一梦,对于塔娜来说,胭脂只是一个威胁,除掉她,才是唯一的途径!
在无际的草原上时时会看到用大小石块累积起来的巨大石堆,上面插着柳枝神树,神树上插有五颜六色的神幡,巨大的石堆矗立在草原上,鲜艳的神幡如手臂般召唤着远方的牧人,这就是敖包。
敖包是英雄的传说,是蒙古各部落为纪念战争中英勇献身的英雄们用石头垒成的石堆,是天葬英灵的地方。
跪在这里胭脂并不觉得羞愧,只是凛凛的寒风不免吹的人左右摇摆,晚风凄凄,月光迎人,胭脂独自一人跪在敖包面前,一阵晚风吹过,眼眶流下的泪珠进入了唇边,苦苦的,涩涩的,那叫做眼泪!
“原来我还会哭,还会痛!”原以为经过十六年的磨练,胭脂早已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刚之身。
“人只要活着就会哭,就会痛!”忽然,一个轻声从身后响起,宁静的夜晚是如此的突兀,吓的胭脂一激灵连忙回头,见是熟悉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奴婢见过八贝勒,八贝勒爷吉祥!”她刻意地自称奴婢,重复的说着他的身份,是在提醒胤禩,也同样是在提醒自己,不该有任何非分之想。
温婉的胤禩忽然嘴角抹平,流露出心中的不悦,黑白分明的眸子射出一份认真,严肃地说道:“记住,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奴婢,我知道我们各自的身份不用你来提醒,你可以叫我老八,甚至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们是平等的,懂吗?”
我们是平等的?若是在胭脂年少无知的时候或许会相信这美丽的谎言,可现实早已将她的梦磨灭了,直呼他的姓名除非她不想要颈上的头颅,可是胭脂却不愿放弃任何一个与他交谈的机会:“是,八爷!”
胤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固执的小丫头,不过心中更多的是怜惜,是怎样的折磨让如此一个灵动的女孩儿变的如此战战巍巍,胆胆怯怯:“起来,我不喜欢低着头与人讲话。”
“可--”胭脂还想借口推辞,可汗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许起来,未等她开口,胤禩强健的臂弯便将她拽起,或许是跪的太久,身子失去平衡跌在了他的胸膛。
------题外话------
每日准时八点更新,偶尔爆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