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妃何许人也?乃是当朝最受宠的嫔妃,且自正宫皇后娘娘薨逝后,一直暂代皇后之职,可谓荣宠一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是上头的人选择沉默,普通老百姓私下却是议论纷纷的。说这消息传的的快,不过还是些面儿上的景象。
这梅府多大的胆子?吴家多大的胆子?居然在新婚当日,梅府就抬了吴家的庶长女,虽然是从后门进的姨娘,但日子如此紧凑,而且据说跟着相府二小姐一齐进府的陪嫁丫鬟中,居然有大小姐的侍女。
难道,这梅大人真的像传闻的那样,是个名副其实的好色之徒?
沈从安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毛笔,流霜端了水过来。沈从安一面在盆里搓着双手,一面对渐霜道:“准备一下,咱们今儿个出去玩。”
“是。”渐霜走出去命人备马。
流霜看着小姐欢快的神色,心里也是高兴。如今这宅子里是真真正正地太平。二小姐嫁出去了,李姨娘还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夫人的身体也是一天天的越来越好,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唐突:什么永远这样,大小姐早晚也是要嫁出去了,那该是什么个光景呢?
想到这里,流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小姐,今天是二小姐归宁啊。”
“是啊。”沈从安甩甩手,接过帕子擦干净了:“所以咱们要赶快出去。”
“嘻嘻。”流霜捂嘴一笑:“要不咱们也叫上夫人吧。”
女子婚后携夫君回娘家省亲,自然是要女族尊长陪着宴饮的,把代倩云带出去,那不是明显让沈汀晗没脸吗?
沈从安看了她一眼:“是个好主意,不过本小姐不跟她置这个小气。”反倒让外人以为嫡母虐待出嫁的庶女可就不好了。
京城的街上还是那么热闹。
逛了一上午,沈从安有些累了。
“走,吃饭去。”
来到一家酒楼门口,正要进去,店里的伙计却甩着肩上的白布,将一个女子赶出来了。
那女子穿着月白棉麻双层褙子,豆绿色的比甲,下面是藏青棉的马面裙,很朴素干净的样子。她肩上还背着行李,想是刚来京城。
“小哥你再考虑考虑。”被推出来的女子仍旧焦急地往里面挤。
“姑娘不好意思,我们酒楼不招厨娘。”
“我烧菜很好吃的,以前在乡下也是做惯了厨娘的,要不然我给你们切菜也行,只要包吃包住…”
“别说了,我们不收,走走走!”伙计一边继续将她往外推,一边心里暗自鄙夷:真是个乡野村姑,看她这样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况且厨娘都是京城达官贵府才会请的,一般酒楼不会招,也是嫌不方便,容易惹祸端。况且,就算是后厨里切菜的,那也是正经托人招来的,哪能随随便便要个来历不明的人呢?
伙计的心思更加坚定,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些。
女子一个不注意往后仰去,一只脚踩在了流霜的足尖上。
“诶哟!”流霜痛呼一声。
“啊,这位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啊,踩疼你了吧。”女子转过身来。
沈从安眉心一跳:面前这位二十左右浓眉大眼的女子,不是陈三年又是谁?
真是老天有眼。
陈三年何许人?沈从安要是上辈子没活到三十多岁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物。她本是梅仕诚乡下的童养媳,一直待在梅仕诚老家,和梅老太太相依为命。梅仕诚进京赶考,结识了一些京城公子,三年都没回来,后来高中,又娶了身为相府嫡女的沈汀晗和沈从安,娇妻美妾,早把这陈三年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年前,他乘陈三年上山采草药,命人偷偷将老太太接回京城,又放了一把火把老家宅子烧的一干二净。这陈三年以为老太太死了,梅仕诚又不知所踪,在乡下苦苦又熬了一年。乡里的人都说这梅仕诚估计凶多吉少死在外面了,陈三年偏不信,赌着气,收拾了下为数不多的零碎物件,来京城找人了。
这陈三年心性果真坚韧,在京城摸爬滚打几年,成了达官贵人们炙手可热的厨娘,后来被招到成王府,也是偶然遇到梅仕诚,才知他没有死。
她苦苦寻找多年,哪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状元郎、梅大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君,梅盛林?
改名换姓,也真是好算计!
“我不是什么小姐。”流霜蹲下,摸着被踩痛的脚尖,又好气又好笑:“旁边这位是我家小姐。”
“哦哦哦,对不起。”陈三年朝沈从安拜了拜,弯腰看向流霜:“姑娘,不好意思,疼的厉害吗?”
流霜点点头,看着陈三年歉疚的模样,不好跟她计较,于是又摇摇头。
沈从安露着笑说道:“既然是无心之失,这位姑娘你不必挂怀。”
“小姐大人有大量,奴家心里实在愧疚。”陈三年抿了抿嘴唇:“刚刚我那一脚实在是狠,我看这位姑娘面上疼痛不已,怕是有淤青了,我自幼学过活血散瘀、按揉之法,还请小姐允许,让我为这位妹妹减些疼痛。”
沈从安点点头,四人进了酒楼,寻了一包间,流霜坐在凳子上,褪了脚上的鞋袜。那陈三年毫无矫揉造作,立即认真地按揉起来。
“力度大了的话,姑娘你就跟我说。”
“嗯。”流霜点头。
沈从安在一旁看着,说道:“姑娘懂得真多。”
“乡野之人,让小姐见笑了。”陈三年微微一笑。
“刚刚听姑娘的意思,似乎是想到酒楼来做厨娘?”沈从安道:“实不相瞒,京城的酒楼里是不招厨娘的,得是皇亲贵胄的府邸,怕是才会请。姑娘若有此志向,还得先在京城名声鹊起,才能如愿。”
“我哪有什么志向不志向的,不过想混口饭了。实不相瞒,奴家来京城,只是为了找失踪三年的未婚夫君。”陈三年道。
“哦?不知姓谁名谁?”
“回小姐,夫家姓梅,叫做梅盛林。”
沈从安的眼皮跳了跳:“啊…没有听过呢。”
陈三年想来也是在意料之中,不过还是有些失望:“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小姐哪能知道呢。”
“那姑娘准备如何?”沈从安看她为流霜套上鞋袜:“我看姑娘是个勤劳聪慧之人,不如我给姑娘介绍个学艺之处,等将来名声鹊起了,找人也方便些。”
“岂能如此。”陈三年站起来,摆着手:“今日冲撞小姐了,三年心里实在不安。哪能还再欠小姐的情?我不过是个乡下村妇,只要有个吃住之所就行了,奴家自己可以找到。多有打扰,奴家还是这就告辞了。”
说着弯了弯腰,也不等沈从安回应,便退了出去。
“小姐,这人真犟,好像生怕你留着她呢。”流霜道。
“真是有意思。”渐霜给桌上的茶杯添上热茶:“小姐如何对她如此上心?”
陈三年如今虽未到当年那个境界,却也能看出以后孤傲倔强的性子。拒绝是意料之中,沈从安倒是打心眼里佩服她。也许正是这样的性子,才不至于因为男人抛弃,就沦落成凄惨的模样。
不为男人活,不一味攀附着男人,成为他们手中的一件附属品,才能有更好的人生吧。
相比前世的她,实在是脆弱不堪。
而今世的她,当然也不能为了报仇,白白浪费了这一生。
“她是梅仕诚在老家的童养媳。”沈从安淡淡道。
“什么!”渐霜流霜均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