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致小巧的船舫上，一个水蓝素衣的窈窕女子，仰着些微苍白的脸，双手横举平衡着身体，又承接着大地的雨露。雨点“嗒嗒”地砸在她脸上，有些疼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已经有些冰冷了，嘴唇也有些发紫，可是她觉得这还不够，浑身的水蓝素衣已经湿透。四周的河水随着渐渐变大的雨势越发湍急，整个河面震荡中。雨水顺着她精致的脸颊划到小巧的下巴汇流滴落……
“小姐！”舫上的船舱内串出一个惊惶的身影，一身明黄轻快的丝绸长裙已经被落下的雨水渐渐打湿。可她此刻眼里只有一个人——她的小姐居然站在船头淋了两个时辰雨！！
“小姐！！”焦急地上去一把拉住小姐湿透还滴着水的衣袖：“小姐，你别这样……小姐……”
颤抖的睫毛震动了下，神情有些木然地转头看着丫鬟。
“小姐……你别这样，求你……我们进去好不好？”才片刻功夫，丫鬟的衣服也全部湿透了，她使劲地拉着小姐的手臂，想把她的小姐拉进去。可是，她的小姐却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着她。眼神仿佛没了生气，变地好空洞，她好害怕。顾不得头上仍有些隐隐作痛的伤痕，丫鬟清秀的小脸蛋此刻瞳孔圆睁，显出惊恐的表情：“小姐！！！”一声惊呼。她的小姐有些惨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晕了过去——她的脚下，是一片血迹……
“那个贱人在哪？”一个粗鄙的声音“轰”地一脚踹开船舱门，看到船头这几天不知道被她上下其手多少次的小美人正假装虚弱地倒丫鬟怀里，哼，装吧，你不还有一个俊俏的丫鬟么，啧啧，这回可给他得着机会了。
“小姐！！”丫鬟已经顾不得那个粗鄙的男人在用什么样的眼光凌迟她和小姐，她的手探上小姐的鼻息——已经停止了！
“哟，死了没啊？”粗鄙的声音鄙夷地叉着双臂。
“你？”丫鬟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忘恩负义的歹人，愤恨地对着老天大喊：“老天哪！！！难道做好人也要遭到这样的报应吗？！！！混蛋！！！！！我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放过你！！！！！！！！”歇斯底里地对着恶心的男人狂怒地喊出，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她拖着小姐，一下子跳进了河中，船板上清晰可见的血迹很快被雨水冲刷流向男子脚下，他错愕地看着一瞬间狂泻的大雨和鲜红的血液变淡，那个小丫鬟诅咒的歇斯底里还在耳边响起，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做鬼也不放过他？
“呸！老子他妈的就是阎王他爹！！！！！！哼！！两个小贱人！！！！！！！”“小莲，雨又下大了吗？”听着船舱顶被砸地“嘭嘭”作响，我有些头疼地揉着头，本来挺喜欢雨，可是要是一连下了七八天，弄地我关节炎都复发了，膝盖隐隐作痛，真要命！
“小莲？”咦？小莲怎么不回答呀：“小莲？？小莲？？？”我纳闷地站起身，拉开船舱，“呼~”一阵大风夹杂着豆大雨珠迎面砸来，一个没注意，搞地我一头一脸都是水：“小莲？？？你在哪啊，小莲？？？”
“小—姐——”隐约听见小莲的惊呼声，混在狂怒的暴雨中就显地微弱极了，要不是最近跟小莲学了些吐纳呼吸的方法，耳力比以前进步些了，不然还真听不到。
“小莲？你在哪啊？”已经顾不得倾盆的大雨，我用胳膊挡着头顶，顶着大雨走出船舱，船身有些摇晃，但还算平稳。
“小—姐——”小莲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总算听清楚了，在船头。
我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向船头，几次被大雨砸地顿住，但很快又前进，该死的，这什么鬼天气。
“小莲？？”我试探地再喊一句：“小莲！！！”满身落汤鸡的小莲跪在船板上死命地拍着一个女子的脸，女子的下身血迹班驳……
“小姐，你快来！！！”小莲救星般地向我招手。
“这是怎么回事？”医生的本能使我脚下生了一股力猛冲了过去，一把摸向女子的鼻息，已经停止……摸向手臂的脉搏，咦？还有迹象。
“快！！！！小莲！！！！我们把她抱到船舱里，或许还有救！”
“哦，好！！！”两个人使出吃奶的劲，连拖带抱，终于把浑身冰冷的女子拖进了仓内的地毯上，仓门合上，突然温暖许多，我掰开了女子的口，手按住她的左胸，一下，两下，三下……吹气……天，她的唇真冷，已经呈酱紫色了：“快，小莲，热水！！！”
“我这就去烧！！！”
十九，二十，二十一，天，我的嘴都酸了，看着苍白中紧紧皱着眉头的脸，即使这样，也看出，是个很漂亮的小美人呢。好象从河里捞出来似的，因为皮肤明显有被水泡过的虚浮，可是奇怪，身体里却没有积郁的水，难道说……她在落水前就断气了？
脑袋里转了一圈，手上功夫却没停，三十七，三十八……
“吱呀~”小莲推开仓门带进了一股冷空气，提着一桶热腾腾的水。
“快，小莲，把银针拿给我！”
“是！”
飞速扎了几处重要大穴，然后继续做人工呼吸，五十二……五十三……
“咳……咳咳……”
一阵痛苦的咳嗽声响起，我和小莲惊喜地看着她：“醒了？”
“咳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展开，一双犹疑忽闪的大眼困惑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你…们……咳咳……”
小莲高兴地上前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兴奋地说：“你终于醒了，不枉费我冒着那么大的雨跳到河里把你捞上来拉！！太好了太好了！小姐的医术果然厉害，死人都能救活，小姐好厉害！！”骄傲的语气，小莲自豪。
“你这丫头……”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那自豪的样子：“快点给她换身干爽的衣服，不然寒气入肺，那就麻烦了。”
“你……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带着控诉的颤音，落水美人鼻腔含着哭音：“为什么不让我死……让我死了干净……”
我的心一抽疼，为她语气里的绝望和痛苦，口气不由地软了又软：“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呢？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呢？”
小莲的兴奋被她求死的语气，弄地简直是一头冷水泼了下来，惊讶地说：“不是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你怎么了呀？为什么想死？”
落水美人仿佛一下子惊醒似的，惊恐地看着四周：“末儿，末儿在哪？？？”
“什么末儿果儿的？”
我看着她浑身发抖的样子，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你是说…还有一个人……和你一起掉进了河里？”
“什么？？还有人！！”小莲惊讶地跳起来。
“你救她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吗？”我看着小莲惊吓的样子，有些奇怪，在步封盟跟在跋亦寒身边，什么样的事情没看过，居然如此惊讶，有些反常。
“那个……”小莲有些迟疑地看着我。
“末儿！那是末儿，我的丫鬟！！你见过末儿对不对，你们也救了她对不对？！！她在哪，在哪，带我去看她，末儿……”落水美人浑身湿嗒嗒的，头发贴着苍白的脸颊，显地楚楚可怜，此刻的她正神情激动地拉着小莲，又哀求地看着我。
“我……我救你的时候，好象看到一头大水怪正好在你四周游，嘴里有很浓的血腥味，幸亏我身上有带防身毒针，就给了它一针……才把你救回来的……”
“末儿……末儿！！！她被水怪吃了？？！！！我的末儿……你死地好惨……！！！！末儿……”落水美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脸哭泣了起来。
我的心有些发颤，被……吃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死了你……末儿……”落水美人停止了哭泣，眼神有些愣愣的，我心叫一声不好，果然，落水美人大叫一声“我来陪你了！！！！！”然后一头撞向船舱的墙壁，不过在这之前，小莲一个闪身挡住了她，左手往上一翻，快速地点了她的昏穴，然后把她抱住，拖到了床上，开始给她换湿衣服。
“啊？！血，小姐，有血！”小莲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知道……她流产了……”我听着船舱外已经安静的声音，雨应该已经停了吧：“小莲，去跟船夫说找个最近的站口停下来吧，船上没药，她需要好好调理，不然会有病根的……”
“流…产？就是小…产了？”小莲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刚刚缓过气却又显得发紫的嘴唇：“那……要不要渡点气给她？”
“你稍微用点内力吧，不能太多，否则她会吃不消，帮她驱驱寒气，她这么又是流产又是落水又是淋雨，情绪又这么激动……”
“我知道了……我把她移到我的舱房去睡吧，小姐你也两天没睡好了，也要好好休息下。”
“她需要赶紧配药，现在不能移动，我没事的，我去通知船夫吧，我还要给她扎几针，你先出去吧。”
“等我给她把衣服换了吧……”
“不用了，我来换，你先出去吧。”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小姐……啊！小姐？！！”
我心里一紧，走上前看着已经被小莲解开的半截衣服，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黑紫淤痕，马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住：“我说会给她换的，你还不出去！”语气有些重。
“小姐，她……”小莲半天才回过神：“她……她好可怜……谁这么狠……”声音有着怜惜。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算了……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就帮她换吧，我出去透透气……”
空气中带着明显初雨后的湿润和清新，我站在甲板上，手抓着船栏，深吸一口气，雨已经停了。河面翻腾浑浊的水现在已经渐渐清晰，风还是很大，把河面吹地鳞波翻腾，我的头发也被吹地群魔乱舞。
“小姐……”不用听脚步声，随着走进的气息，我就感觉到了站在身后的小莲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充满愤恨的。
“衣服换好了？”我垂下了眼眸，心里五味沉杂。
“恩……”良久小莲低低地叹了一声：“谁会那么狠……她浑身都是伤……好几处……都裂开流浓水……尤其是……那里……惨不忍睹……”
我闭了闭眼，脑中浮现出那个如花般美丽女子浑身的伤痕累累，其实早在给她扎针把脉时就看过她的身体，本来不想让小莲看到，毕竟她才十几岁，不想让她看到那份残忍，可是就连我，看过那么多的身体，死的活的，也不由得心惊，居然被折磨到如此境地，同为女人，我的心也是抽疼的。尤其看这个女子刚醒来时的惊恐眼神，治好她的身体容易……但是心呢？
“小姐……我们……我们带着她好不好？”小莲犹疑了下，但还是坚定地开口。
“你说呢？”我默契地看着小莲，没想到她先开口了。
小莲高兴地一把抱住我：“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
很久以后，我总是会回想起那个初雨后的船头，我和小莲就这样决定了这个女子的未来，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如果可以预见……可以知道结局，我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呢……
（修改于.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