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宇文连城没有搭话,似乎在想着什么。上官嫣又摇头轻叹。
宇文连城果然相问:“又怎么了?”
上官嫣道:“你的皇后,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哀家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皇上得到了一位为母仪天下量身打造的端庄皇后;但是,这样的奇耻大辱之下,仍能面不改色,你这皇后,不简单。但凡隐忍之人,必有宏图大志!母仪天下的尊荣,已然是贵无可贵了。哀家忧的是——她,或者说,贺家,还有什么更宏大的志向么?”
宇文连城目不转睛,目光落在上官嫣身上,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上官嫣错愕,她用浓浓醋意伪装的离间,被看穿了么?
良久,宇文连城淡淡嗓音又响起:“即便生下来,抛弃到寻常百姓家,也不要再这样了!”
上官嫣释然,而后,却越发错愕。
上官嫣对上了他似乎含了些许真情的凤眸,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上官嫣在触及自己放在宇文连城胸膛的骇人断指的瞬间,又恢复了一贯妖冶迷离的神色——传说中,男人都爱的神色。
只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但无论如何,今日还算功成圆满。
其一,试探得知,皇帝对于贺家的女儿并不上心,可见那贺鸿章在东凌朝中虽左右逢源,却根基未深。
其二,得以留在甘泉宫。那里有温情回忆,有惨痛教训,更重要的是——有她精心准备多年的密室。
其三,掌管后宫的凤印,保住了。
宇文连城摩挲着上官嫣略显苍白的脸,心事重重——配合她做了一出戏,却又带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如今,他还分得清,道得明吗?
她说要留在甘泉宫,说那里有她美好的回忆。她此言一出,他便知道,无论她暗藏了什么祸心阴谋,自己都已然无可拒绝了。
因为,他想知道,她所说的甘泉宫里的美好回忆,有没有他——他们的那些缠绵欢爱?
——
当晚宇文连城没有留宿佛堂,哼,是去安抚贺成君了罢?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为什么会感伤?
“嫣儿,可想我?”
这样温润如水,却又轻佻无情的声音,还能有谁?
这世上只有四个人会叫自己“嫣儿”——父皇、母后都已作了古,二哥失踪多年,音信全无。还有一人,便是当年自己有眼无珠、痴心错付的“青梅竹马”——聂湛。
上官嫣保持着凭栏远眺的姿态,没有回头。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望着天边的远月,道:“做了国君,滋味如何?可曾三宫六院,从此君王不早朝?”
聂湛,生得一副迷离的桃花眼,自认百花丛中、脂粉堆里一过客。自诩——忍把浮名,换了浅吟低唱。
狷介狂言惹烦了当年的周帝上官惊云,果真在科举中把他黜落了——“且去浅吟低唱,何要浮名?”
尽管上官惊云不待见他,二哥上官懿却同他私交甚密。上官嫣也因二哥的缘故,同他多有交往。
彼时,长乐公主,年少轻狂,手握长鞭,傲世扬言:世间男儿能与之匹配者唯聂湛。
母后离世的那个雨夜,他湛然若神般走近大雨滂沱中狼狈的自己,伸手道:“嫣儿,跟我走!”
那时节,所有诸侯都在追寻着大周遗骨上官嫣,意欲斩草除根,搜寻追捕铺天盖地。
聂湛同四大、高手一起带着她走过了一次又一次绝地雪霜。
她记得他眼中含情的模样,宠溺疼爱的模样,凛然守护的模样——那全是自己当初爱的模样,似乎同当年那个风流少年有着不一样专情——多么可笑的想法,以为浪子回头?
她记得有一次,他要拽上上官嫣继续逃命,上官嫣却疲惫对着聂湛,嗫嚅道:“我……能不能,不逃了?我累……”
聂湛绝美的桃花眼怔了一瞬,将上官嫣死死揽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发,柔声道:“好,不逃了。”
那时,上官嫣当真想,一双人,就此一生,也未尝不可。家、国、天下,似乎都比不上这样一个稳妥安怡、令人贪恋的怀抱。后来,他怀中的美娇娘成了她心尖最锋利的刺。
他说,我盛京三少,心比天高,怎会甘愿挂死在你这棵歪脖树上?他说,嫣儿,你享乐惯了,若是受不了外面的凄风苦雨,我聂家不建议多添一双筷子。
那时,聂湛已经意欲投入冷子兴帐下了。而她,成了冷子兴试探聂湛忠心的筹码。
她苦笑,说:“狗,果然改不了吃屎!既然如此,何苦带我走这一遭?怪累的,你也几次三番,身处危难,何必?”
为何这样说?也许是心存了希冀,或许,他有着难言的苦衷。如今看来,当初的自己,爱的那样卑微可笑。
聂湛用手指卷起怀中美娇娘垂下的一搓青丝,在手中把玩,凑到上官嫣耳畔轻声道:“作戏,不作足全套,冷公,如何稀罕?这浮名,不是只有上官惊云能给!”
三五大汉将自己压在他脚下,她不得动弹。只听冷子兴道:“断她一指,聂三少不会不舍罢?”
她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只听得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动手?哼,随便。”
继而,是锥心刺骨的疼痛。她死命咬住唇,没有哭喊一声!都说十指连心,可是,若连心都已经掏空殆尽了呢?
试探过后,上官嫣自然是留不得了。
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她永远记得。她发誓,绝不再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后来,刀光剑影闪烁,如何得救,如何辗转成了东凌宇文忌号令诸侯的筹码,她大多都忘了。她只记得,当自己阖眼等待刀尖刺入心房的时候,是宇文连城,凤眸凛冽,披荆斩棘,苟全了她的性命。
从此,她不再相信男人眸中的情意,她只相信四大、高手和她的恶狗赤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