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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相伴天涯(大结局)

书名:真爱无憾 作者:宓楼月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8
    十一月末,苍麟国的上空才开始飘起今冬的第一场雪。
    苍麟东南部的山岭中,两骑一车正于那飞舞的雪丝中缓缓前行。
    暖融的马车内,灵儿刚刚哭过,眼眶红肿地倚在垫褥上,神情恹恹。
    沈岚竟然死了,沈岚为了帮助她重获自由,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她不肯相信,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重新回到风湟身边真有那么重要吗?以至于那么多人为了她而冒险,甚至,踏上不归之路?
    醒来的那一刻,她很惊讶,惊讶中带着欢喜,但,当她从随后赶来的妖妖和瑶瑶口中得知沈岚的死讯时,除了沉痛和自责之外,她再也触摸不到其他任何的情绪了。
    如果一早知道自己的出逃需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她宁可在宫中真正的死去。她萧灵儿何德何能,值得沈岚她以死相救?自入宫的那一天始,她就知自己身上背负了这一生都无法承受无法遗忘的债,而今,再加上沈岚一份,她只觉精神支柱已不胜重负,堪堪欲折。
    因而,虽是在前往龙国的途中,虽知与风湟团聚已指日可待,但,她的心里却不再有一丝喜悦了。
    这条路,走得太漫长,太痛苦,犹如噩梦一般,每一步,都浸着殷红的血印,每一回眸,身后都躺着为了自己的前行而永远逝去的人。再回头,心中只剩下一种感觉: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然,她却无法停下来,因为她无处可去,只能循着别人给她指引好的路,一步步向前迈,不管前面有多么难迈的坎。
    这一路,背负着沈岚的情和失去她的痛,她还有太多的现实问题需要考虑。风湟再娶了,她该如何去面对他和他新立的王妃?即使见面了,再次团聚了,那她,又该如何向他解释莜月宫中他亲手立的牌位下埋的是谁,而真正的她,这一年,又去了哪里?她又是否该向他隐瞒她曾经历了丧子之痛?
    她了解风湟,他在乎她,爱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康奕所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她恨康奕,但,她不希望苍麟国的百姓来为他承担这犯错的代价,她更不希望,竭尽心力将自己营救出来的赵彦夫妇和康珏,有一天,会为了维护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君主,而在战场上与风湟对面而战。
    头痛与心痛纠缠了她一路,而至今,她仍然心绪昏昏,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马车门开了,瑶瑶挟着一丝寒风进了车厢,手中执着一束鲜艳腊梅,道:“灵儿姐姐,珏爷说这条山路坎坷,你若觉得身子受不住,大家便停下来歇歇再走。”
    皇上虽未派兵来追截他们,但为了隐蔽行事,康珏放弃走平坦的官道而专门挑了这样一条崎岖而鲜有人迹的山路来走,身边也只带了总管林峰一人,为避嫌,林峰一路都称康珏为‘珏爷’而不叫王爷,瑶瑶和妖妖来了之后,便随他一样叫。
    灵儿回了神,看着瑶瑶手中的梅花,问:“他咳得厉害不厉害?”
    瑶瑶神情有些黯然,道:“几乎一路都在咳。”
    灵儿垂眸,她知道,凡咳嗽之人,最忌受寒,这一路,她数次邀康珏与她共乘一车以避风寒,他却执意不肯,她知道,他是怕玷污她的名节。可笑的是,她萧灵儿作为一名有夫之妇,被康奕当做自己的妃子在宫中关了一年,她还有何名节可言?
    “瑶瑶,你去告诉王爷,若是可以,我们寻一家避风的客栈,歇歇再走吧。”她打开车窗,看了看外面有些阴沉的天色,冷风从窗缝中吹进来,瞬间便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酉时末,一行人终是来到一个小镇上,寻得了一家简陋的客栈。
    简单地用过晚餐之后,各自回房歇息。
    灵儿坐在床上,看着瑶瑶和妖妖挤在窗口研究窗户上那红纸剪成的窗花,耳边,仍不停传来隔壁时断时续的咳嗽声。
    她心知,他的病,定然不如他所说的偶染风寒那么轻巧,若只是偶染风寒,他怎会咳得这般厉害,而且经久不好?
    她心也知,此番,他助她逃了出来,康奕虽未派人追究,但它日他再回去,康奕定不能容他,那样心性冷硬独断专行的人,岂能容得违逆了他的人仍安然无恙地在他的庇护下安享尊荣?
    这许多天来,她一直想问他,为何屡屡都是为她?值吗?她已是他人之妇,她不曾因他而停伫过一次。为何还要这样心无怨怼地帮她?
    想起数年前第一次在石桥上,在困顿无助的她面前策马疾驰而过的那个英挺背影,再看看如今风雪中裹着披风咳嗽而行的瘦削背影,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啊。
    但他却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她,除了她清醒的第一日,他拜托她为两国百姓的和平福祉隐忍外,这十几日来,他们还未曾有机会好好地说上一番话。
    她想,他的情形定然不好,他怕她为此担心,内疚,所以日日的避而不见。他只想早日将她送回她的爱人身边,而至于他自己,是好是坏,便都一己承担了。
    他却不知,他越这样,她越不安。
    冬夜本就漫长,听着耳边一夜未曾停歇的咳声,这夜,竟似过不去了一般。
    快到天明,她才隐约睡去,不多时,楼下隐隐的人声鸡犬声又将她吵醒,她披衣起来,房内不见妖妖和瑶瑶,估计是张罗早餐去了。她心口有些憋闷,推开窗,想来昨夜落了一夜的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窗下传来几声轻咳,她垂眸,一身清爽的男子修身立于窗下的一株红梅旁,稍显苍白的脸上浅笑吟吟,扬声道:“早啊,灵儿。”
    灵儿很快梳妆齐整,迎着沁冷的风丝来到后院那梅株旁,她很想与他一般浅笑吟吟,但终觉得勉强,只得作罢,声音轻轻道:“王爷,冬晨风冷,你久咳不愈,何苦出来吹风着凉?”
    康珏浅浅一笑,又掩着口轻咳几声,道:“反正都已在咳了,我又何必为它错过了这踏雪寻梅的情致?因噎废食,不值当吧。”
    灵儿抬眸看看他,忽然觉得,从自己遇见他始至今,不管何时何地,不管何情何景,面对自己时,他这清浅淡然的笑面,几乎不曾稍变。念至此,心中没来由的感伤。数年的峥嵘起伏,她只觉得,世事无常,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原来,却不是的,只是她不曾留意,不曾发觉而已。
    她转眸看向一旁枝上如火红艳的花朵,道:“我记得,赵大哥的府中,也有这样一株红梅……”说到此处,又猛然忆起那用一柄纸扇抵在梅枝上,摇落一片雪丝洒她一头一脸的男子,当下心中又是一恸,陷在回忆中发起怔来。
    康珏知她定然又在伤感过去,便道:“灵儿,你看这雪花,自落地的那一刻起,便再也回不去空中了。人们要欣赏它,要么低头俯就,要么,再期待来年与雪同舞。只是这过往,不可忆不可追,再遗憾,这已落地的雪花也终不可能回到空中再落一番,你说可是?”
    灵儿愣了一愣,浅浅笑道:“王爷所言甚是,人往往为了心中某一幕景象,睁大了双眼不停地去捕捉去珍惜,殊不知,在这捕捉珍惜的过程中,她已错过了身边很多很多。唯憾奈何?弗如珍惜眼前。”
    离开这间小小的客栈,两骑一车组成的队伍仍一路向南。
    一路风雪相伴,不日,便到了龙国。
    都说近乡情怯,离长天越来越近了,灵儿心中却越加的怅然起来。康珏的病日渐加重,常常咳得面色潮红,灵儿劝他暂停行程,找个城镇稍住几日,缓缓病情再走不迟,他却执意不肯。
    这日,于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终是来到了长天城外。
    康珏早先说过,为免风湟起疑,他不便将灵儿送到城中,故而,行到这里,两人,便要作别了。
    康珏下了马,面色白得与他肩上薄薄的积雪相差无几,眼眸中却兀自含着笑意,道:“灵儿,今日,便应了那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话了,前方就是长天,请恕康珏无法继续相送。改日,若得方便,我们再行战场上定下的那番游春之约吧。”
    灵儿裹着头巾,透过飞舞的雪花看着对面眉目清俊的男子,问:“王爷今日便要踏上归程了么?”
    康珏笑道:“雪景如此之美,或许,我要于那山水之间游赏一番再回去也未定。”
    灵儿看着他不语,心中,有些乱,有些怅,也有一丝,想暂时不进那城,与他一起去赏雪的冲动,只因她还未想好,究竟该如何去面对风湟。
    康珏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呵呵一笑,道:“你就别想了,我素听闻长天梅山上那片紫梅乃是冬景一绝,你就别得陇望蜀了……”本是句玩笑,但他还未来得及笑,便先咳了起来。
    灵儿看着他咳过之后略显艳色的双唇,心中一痛:我已将他连累至斯,还待如何?
    当即垂下双眸,道:“王爷,多谢你冒此风雪千里相送,灵儿无以为报,只盼别后,王爷能多加珍重。”
    康珏点头,道:“多加珍重的话,我就不与你说了,风湟定会好好待你的,我知道。”
    灵儿抹去心中那股有些异样的苦涩,转身上了马车。她知他一定会伫立雪中看她进了城门才会走,可是,她却没有勇气打开车窗再看他一眼。
    进了城门,瑶瑶又钻进车厢,看着有些发愣的灵儿,喜道:“灵儿姐姐,终于又回来了,静王爷要看见你,不知会如何高兴。”
    灵儿怔然地抬头看着她,半晌不语。
    “灵儿姐姐,你怎么了?倒似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瑶瑶凑过来,不解地扯扯她的袖子。
    “瑶瑶,叫妖妖先寻个客栈住下吧,我有些累了。”灵儿突然道。
    “嘎?灵儿姐姐,马上就要到王府了耶,你不先去见王爷么?”瑶瑶一脸惊诧。
    灵儿失神地摇摇头,道:“我需要整理一下情绪。”
    妖妖将车赶进城中的客栈,灵儿打发两人去休息,自己却裹了件斗篷,冒着风雪走上了街道。
    外面虽冷,却也热闹,几日前,风湟已接过了王储金印,携王妃亲上城门以谢万民,故而,城中这几日,到处都在热议这位新上任的王储。
    她缓缓地走过几个街道,寒意渗透了她身体的每一寸,她裹紧了披风,抬眸,前方不远处那座熟悉的府邸猛然映入她的眼帘。她的心一颤,随即缓和下来,抬眸遥望着那在雪花笼罩中显得尤其沉静的雕梁画栋,她甚至还能闻见莜月宫前的那一缕梅香。
    想起曾紧拥自己的那一个温暖怀抱,她不自觉地就要走上前。
    耳畔却传来了车声辚辚。
    她停住脚步,转眸,同样熟悉的马车正稳稳地向那府前驶去,经过她面前时,那随风微微掀动的车帘,如同她的心跳一般,起起落落。
    她站在巷口,透过雪幕,看着那车停下来,看着那人从车中出来,玉带金冠,丰神俊逸,恰如离别后她所做过的最美的梦境一般。但如今,他却是真实地站立在那,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心中猛然涌起一股热流,瞬间湿了她的双眸,她想,只要他往这边看一眼,她便会立刻飞跑过去,扑入他的怀中,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管了。
    但那泪还未来得及流下,便凝固在了她的眼眶中。只因她看到,那车里,又出来了一位女子,身影纤柔,窈窕婉约。他携着她,一同走进那门内去了。
    心中的暖流瞬间凝结成冰,她僵在当地,不知作何反应,眼泪却簌簌而下。
    她知道,她不该怪他,在他心中,她已死了,若她真的死了,她定然也不希望他为此而负了一生。
    可是,她终究未死,而且,又回来了。她还回来做什么?她还回来找他做什么?
    因为她还爱他,她还爱他呀。
    可是,他的怀中,已有了别的女子。
    她踉跄回身,靠在冰冷的墙上,双手紧紧攥紧了胸口的衣襟。
    她咬着牙,甩着头,禁止自己痛哭失声。四周好静好静,静到,她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压抑哽咽的声音。
    或许,她不该再回来吧,自北戎颍河边那一别,她和他的缘,便被命运一刀斩断了,此生,再不可能完好如初地相连。
    她仰头,冰冷的雪花不停地落在她的额上,颊上,唇上,融成点点冰水,流进她的心里。
    再低首,她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
    她只知自己还爱他,想回到他身边,一旦发现回不去了,便心痛如斯,可是爱他,不就是希望他过得好,过得幸福么?
    她没有想过,也许,她能给他的,不能给他的,别人都给他了,没有她在身边,他依然活得很好很幸福,有爱他的女人,有温暖的家,有新的憧憬,有该担的责任,有好好活着的念想。他什么都不缺了,给他更多,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从一开始,她不就希望他能过得幸福吗?如今,他是幸福的,至于这幸福是不是因她而生,她能不能再回到他身边,都不重要了。
    她摸出怀中那藏着他与她发丝的荷包,静静地,反复地摩挲。短暂静默中,有泪如倾。
    少时,她擦干了泪,蹲下身子,将那枚荷包轻轻放入晶莹的白雪中,自此,便埋葬了他与她的过往,只将那份真挚而热烈的爱,深埋心中。
    他们曾经真正的相爱过,曾经幸福地相守过,生命中有此一段真情,此生,无憾了。
    她起身,步伐沉稳而坚定地缓缓离去,不曾再回一次眸。
    客栈中,瑶瑶和妖妖已找她找得发疯,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齐齐松了口气。
    她却扬起一抹清澈笑靥,道:“妖妖,瑶瑶,再为灵儿姐姐做最后一件事如何?”
    两个时辰后,长天城外通往东部偏远山区的狭道上,一辆疾驰的马车挡住了一位骑马之人的去路。
    灵儿从马车上下来,见康珏孤身一人,连林峰都不知去向,心中已是了然。
    康珏再见灵儿,惊诧不已,委实不明白她为何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此刻,她不是应该在静王府,在风湟身边吗?
    看到妖妖和瑶瑶一脸不舍地驾车而去,独留灵儿一人站在他马前,他更是惊诧,从马上下来,关切问道:“灵儿,出什么事了?”
    灵儿仰头,一脸严肃道:“王爷,你曾对灵儿说,政治赋予男人的,除了权力之外,更多的是无奈。灵儿想请教王爷,王爷率领部下将灵儿救出,是出于政治赋予你的权力呢,还是无奈呢?”
    清瘦的男子微微一愣,不懂她何出此问,更无从回答,难道,他能说,此事无关政治,只是秉着一颗想要还她自由,还她所爱的真心么?
    雪在两人之间静静地落着,清丽的女子却绽开了犹如含蕊初放的腊梅一般纯美的笑颜,道:“珏爷,灵儿一介女流,不知可做得与君相伴天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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