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湟表情一僵,随即平淡下来,道:“此刻还不是最佳时机。”
林辅突然拿出一个信封,风湟一看,不由一怔,林辅当着他的面,将那封信封连同里面的信纸一起撕成了碎片,眼中含泪,道:“殿下,属下记得您曾说过,什么才是最佳时机?群情激奋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既然有人想乘火打劫,那为何我们不能也来纵一次火呢?即使豹营的将士全部战死,也决不能让殿下受这夺妻之辱!”
风湟眼神一冷,喝道:“我就是不想让全营四万多将士为我风湟一个人而死!谁让你自作主张?!你睁开眼看清楚,那是四万多条活生生的生命!”
祁阳正色道:“大丈夫壮志不能酬,生又何欢,死又何哀?殿下,属下擅作主张,已派霆门蹑影组的部下前去焚毁山下敌军的粮仓,断粮之下,决一生死,总胜过困据在此。火光一起,豹营将士会全力突围,现在就等殿下下令!”
风湟双拳紧握,皱着剑眉,薄唇紧抿,他这一开口,可能就是血染荒原,白雪覆骨啊。
门帘一掀,赵雪婧走了进来,手持利剑,眼神坚决,看着风湟,道:“殿下,失去了至爱,就算你获得了天下又如何?有血性的男子汉不会甘愿在你的忍辱负重下苟且偷生,反倒是血染疆场比较畅快淋漓!无论生死,我赵雪婧作为豹营的一员,愿和所有豹营战士们做这最后一搏!”
“殿下,属下出来之前,灵妃跟属下说,她等着你凯旋,你生,她生,你死,她死!”林辅一字一句道。
风湟霍然起身,眼中射出狠戾嗜血的光芒,沉声道:“传令全营,即刻突围!”
“是!”
随着山上一星蓝焰升空,山脚下传来数声爆响,接着就是一片火光冲天,敌军纷纷从帐篷钻出来,看到粮仓成了一片火海,大惊失色,忙乱而又徒劳地铲雪灭火,同时,山上吹响一声号角,豹营的四万将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从山上冲下来,与山下十万左右的敌军短兵相接。
一时,刀剑相撞,血肉横飞,双方都明白,这一战,生的希望只有一线,在求生的本能下,每个人都红了眼睛,只知道用僵硬的双臂高举着闪亮的刀剑向对方的头颈麻木地劈下去,等待那一腔热血点亮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此时,已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只有纯粹的搏击和屠杀,喷溅的鲜血融化了地上厚厚的冰雪,敌人的尸体和自己兄弟的尸体血肉模糊地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终于安静了下来,而活着的人仍然踏着脚下的这片血肉继续厮杀着。
呼啸的寒风席卷着浓烈的血腥气吹过荒原,向远方传播着死亡的气息,巍峨的麦斯雪山冷冷地看着这场足以让天地动容的残酷厮杀,任由大片大片的血渍如绽放的玫瑰花海一般在它脚下蔓延。
混乱的近战中,没有一个人是毫发无损的,风湟、赵雪婧以及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林辅等豹营主要将领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是,看到对方受的伤更重,对方倒下去的士兵和将领更多,他们没有一个人有时间顾及自己溢血的伤口,只知道抓住一切机会将手中的刀剑深深地插入对方的身体,冷兵器没入血肉的声音,仿佛成了此时最有效的止痛良药。
刀光剑影中,赵雪婧一直环绕在风湟身边,虽然风湟武功比她高强许多,但是,敌军实在太多了,她在他身边可以为他解决一部分敌人,为他减少一分危险。
一个身着龙国士兵服装的男子突然腾空跃起,举着手中泛着寒光的利剑向风湟的背心刺来,风湟此时正专心应对面前成堆的北戎敌军,根本没有分神防范身后的豹营将士。
离他最近的赵雪婧一个侧身,正好看到,来不及多想,她脚步急转,整个人挡在风湟的背后,在利剑刺入她胸口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掷出手中鲜血淋漓的长剑,刺穿了那人的咽喉。
利剑刺穿了她的身体,划破了风湟的背,风湟逼退面前的敌军,蓦然转身,惊慌地扶住了赵雪婧无力下滑的身体。
近旁的林辅祁阳等人看到这一幕,大惊,不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豹营的队伍中突然又跳出来二十几个人,一起向风湟攻来,身手均是不弱。
战况因为此番变故急转之下,林辅祁阳等人只能一边与那二十几个奸细以及敌军搏斗一边护卫抱着赵雪婧的风湟向山上撤退,幸而敌军也损失惨重,追击了一半路程便也退了回去。
将帐,风湟抱着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的赵雪婧,营中的大夫已经赶来,查看一番之后,对风湟道:“殿下,请恕属下无能,婧妃娘娘这一剑太深,已经刺穿肺叶,无力回天了。”
闻言,风湟和祁阳林辅不由都眸色一沉。
“殿下……我想跟你单独呆一会,可以吗?”赵雪婧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强撑着一口气说。
“好。”风湟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想起这一剑乃是为他而挡,忍不住心中揪痛。林辅和祁阳等人都主动退了出去,帐中就剩了风湟和雪婧两人。
“殿下,这一切都是雪婧自愿的,你无需心中纠结……”雪婧嘴角溢血,言语间胸口起伏,伤口与剑锋的摩擦让她痛苦地紧皱眉头。
“雪婧,是我,辜负了你……”风湟眼中微湿,声音沙哑。
雪婧轻轻摇了摇头,道:“是雪婧……强求了……殿下,雪婧时间不多……只有两件事情,雪婧放心不下……”
风湟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第一……窿……窿照让我模仿……你的笔迹……伪造了……一份叛国……文书……他日……只需将它……放入水中,真假自知……他的原稿,我藏在了衣领之内……殿下稍后把它取出,留作证据……”鲜红的血不断从她嘴角溢出,滑过她苍白的面颊,染红了风湟的衣襟。
“好,我知道了。”风湟强忍着泪意。
“第……二……,替我……向灵儿姐姐……道歉,我在她的……补药里动了手脚……害她一直……不能怀上……殿下的孩子……,是……我的错……”雪婧说着,突然一阵痉挛,大量的血涌出她的嘴角,她的眼神渐渐暗淡。
“雪婧,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风湟低语着,一滴泪滴落她的颊边。
雪婧仰头,看到他眼中的泪,目光突然变得悠远,像是要将他永远刻入脑中一般,“殿下……你能不能……像那次……在梅山上,抱着灵儿……姐姐那样……抱一下我……”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风湟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语带哽咽道:“好。”他微微调整姿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赵雪婧将小脸依偎在他的胸前,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此生……足以……”
这一句说完,风湟只觉得胸前微微一沉,怀中,再没有动静。
“对不起,雪婧,此生,我辜负了你……”风湟拥紧她,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