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憔悴却依旧不掩俊美的男子呆呆坐在桌边,手中拿着一张纸笺,像是灵魂出窍般一动不动。
她小心翼翼走上前,又把之前说的话说了一遍:“少爷,我们有秦小姐的消息了。”
楚越漓仍是一脸呆滞,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对女萝的话置若罔闻。
“少爷……”女萝担心地看着他,“您不是一直很担心秦小姐吗?据可靠消息称,秦小姐现在很安全,您不用忧心……”女萝很后悔,如果当初早点告诉少爷,秦小姐落入楚靖煊之手,少爷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自责痛苦了。
一直在发愣的楚越漓终于放下手里的纸笺,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把女萝吓了一大跳:“我知道,她现在在京城,两日后将在新皇的陪同下参加封后大典。”
原来少爷什么都知道,那自己之前隐瞒秦向晚被困一事,不知少主是否也知情?
“少爷,我……”女萝满心悔恨与自责:“我不该瞒着你的,如果那时候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今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是吗?一切不会发生……”长叹一声,他缓缓站起,轻轻拍了拍女萝的肩膀,自嘲道:“这不怪你,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不懂得珍惜。”
从小到大,他遇到的挫折有千千万,再难再苦,他最终都能化解,于是便以为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以为一份爱,只要抓在了手里,就永远不会丢失,那样的笃定与自信,终究让他错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方才明白,原来人生中有很多事,都是自己无法掌控的,那样豪迈的我命由我不由于天,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想到这里,不禁闭了闭眼,内心中除了沉痛,就只有空虚。
阿晚,你呢?可曾有过命不由己的无助之感?可曾因为从前的一个错误决定而后悔至今?又可曾饱尝一腔热血被风寒霜雪冷冻成冰的失望与心死?
“少爷,你……你要坚持住。”见自家主子脸色灰冷骇人,女萝心中焦虑不已。
“呵……”原本灰败僵死的脸孔骤然展开一抹笑意,充满不屑与鄙夷的冷笑自薄唇中吐出,双目紧阖的楚越漓蓦地睁开眼,眸中悲戚不再,仿佛阴云散尽的晴空,光明如洗。
“命运?我这辈子最讨厌有人跟我说命运,如果我信命,当初就已经死在了顾家的那场大火中,哪里还有现在的楚越漓?生尽欢,死无憾,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那人生又有何意义?”
看着此刻的少爷,女萝不禁怔住,好半天才结巴道:“少爷,你……你该不会要……”
没等她说完,楚越漓便道:“阿晚她或许信命,但我不信,我要让她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实现的。我欠她良多,是该偿还她的时候了。”
“少爷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他背着手踱步到窗边,看着遥远天际一道浓艳如血的残霞,“自然是……不惜一切!”
……
“娘娘,您看这件金丝宝相花朝服怎么样?”侍女抖开手中的华丽长袍,殷勤地向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秦向晚问着。
“你觉得好就行。”恹恹地回了一句,秦向晚的视线,依旧胶着在窗外的某处景色上。
侍女又拿出一件华丽长袍,用比刚才还兴奋的语调道:“那这件呢?五色丝线绣成的蝴蝶,与娘娘的气质真是太相衬了。”
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扭头看了眼侍女手中那件绣着蝴蝶的云烟罗裙,秀眉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这件衣裳哪来的?”
侍女原以为她不会给予回应,谁料她竟煞有介事地问起这件裙裳的来历,一下子有些懵,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向晚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回答我,这件衣裳从何而来?”
秦向晚不发火的时候,显得很是平易近人,可一旦发怒,就会给人一种冷厉阴寒之感,侍女心头一颤,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前,就已经老实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具体是何人所赠,奴婢只知道,娘娘即将被册封为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东盛,想要巴结娘娘以获得娘娘赏识的人也越来越多,近来送什么的都有,珠宝首饰,古玩字画,还有数不清的黄金白银,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这件衣裳听说是用最为名贵的金锦织绡制成,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见秦向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侍女连忙跪下,磕头道:“娘娘息怒,不是奴婢有意隐瞒,而是……”
“是朕的意思。”一个低沉的声音忽而插了进来。
侍女又是一抖,磕头磕得更勤快:“奴……奴婢参见皇上。”
看也没看跪倒在脚下不停磕头的侍女,楚靖煊大步而入,径直走到秦向晚身前:“看到这件衣裳,朕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秦向晚好似没看到他一般,再次将视线投向窗外。
他倒也不在意,伸手将袍子一撩,便在她对面坐下,“听说你有个招蜂引蝶的本事,朕心中好奇,实在想要见识一番。”
秦向晚默然不语,她自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招蜂引蝶?就算她秦向晚召再多蜂引再多蝶,又与他楚靖煊有何干系?
“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他淡淡说着,虽然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他知道她在听,“但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改变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去改变,与其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倒不如享受眼前既有的。”
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却隐有气愤,见状,他笑道:“小晚,人这一辈子,是该任性几回,但任性过头,可就不是件好事了。”
她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瞪着他冷声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本想敷衍了事,但对上她愤怒而又执拗的眼神后,他忽而改变了主意,身体微微前倾,直直迎上她满携怒火的眼:“原因很简单,只有三点,一是你出身于高门世家,配得上这个位置,二是秦太师虽地位尊崇,但其势力党羽已被剪除干净,封你为后,朕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三……”他微微顿了顿,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三是因为,朕喜欢你。”
前两个原因她信,但第三个,她只当个笑话,一笑而过便可。“那还真该多谢圣上赏识了。”
“小晚,我希望听到你的真心话。”
开什么玩笑,他对她何尝有过真心话?反正彼此之间一直都是勾心斗角、虚与委蛇,说什么真心,简直要笑掉大牙了。
“真心?我还不够真心?”扬起的尾音里,满满都是嘲讽。
他皱皱眉,看来想要与她掏心掏肺地谈一回,是做不到了。
正欲起身,却听她抛来一句:“你已是九五之尊,当初允诺我的话,难不成要出尔反尔?”
“小晚。”他又重新坐回去:“你要的一切,我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瞪大眼,这人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说过,会给我自由的!”
他轻轻一笑,像看着一个不知餍足的孩童,“小晚,如今天下都是你的了,你难道还不够自由?”
她是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一刻,她几乎连愤怒的力气都失去了。
原来,她一直都错的离谱,楚靖煊想要的,不仅仅是权利和地位,他要的,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自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潇洒。
她的自由,与他心中的自由,本身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见她不说话,他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观点,“记住我的话,改变不了的,就不要去改变,也许哪一日你会突然发现,曾经认为对的,实际上是个大大的错误。”
她抬了抬眼,“比如?”
“比如楚越漓对你的爱。”
她心头不自觉的一跳,“皇上不觉得自己太无聊了吗?”
“小晚,楚越漓并非真心爱你,即便是,那点可怜的真心,也抵挡不过权势地位带给他的诱惑。”他的声音很轻,并非刻意强调的言语,却给人一种肯定的感觉。
秦向晚藏在袖口之下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攥起,眼中的挣扎,出卖了她的内心。
他看在眼里,起身走到她身后,先是自后将她拥住,然后一点点探向她搁在膝头的手,缓缓覆上,“小晚,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如今,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倾尽一切,让你过的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