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前的一幕幕，逐渐浮上脑海，耳边回荡着凄厉的惨叫与呼嚎，那些由鲜血交织而成的画面，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不胜烦躁，猛地从榻上坐起来，不料竟撞上一个人，心里骇了一跳，连忙睁眼，当看到坐在自己面前，与自己脸对脸、鼻对鼻的男子时，不由得怔住了。
前一刻，眼前所见还是血淋淋的残酷暴虐，后一刻，就猝然跌进了一双轻柔似水的痴然眼眸，她差一点便沉溺于那醉人的柔情中，无法自拔。
“你来做什么？”她厌恶地别开眼，将视线落在对面帷帐上所绣的一只赤蝶上。
他仍是一副温润如水的态度，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受伤：“阿晚，我只是来确认你安好无恙的，既然你已经醒了，我……这便走。”
嘴上说着走，但半晌都不肯起身。
秦向晚实在受不了着尴尬且压抑的气氛，一掀锦被，便要下榻。但因为操控蛊物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导致她浑身虚脱，连站都站不稳。
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牢牢扶住，她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挥开他，只是不痛不痒地道了声：“多谢。”
他苦笑着收手，她宁可她情绪激动地叫他滚，也不愿她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客套，如此生疏。
“阿晚，我不想说什么弥补，也不想说什么道歉，蝶谷如今伤亡惨重，为了大局着想，我希望你能让我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秦向晚沉默，一语不发。
她越是这样，他心中就是惶然，看着她，他竟失去了一贯的从容。
这世上，唯有感情是不能计算的。
正因为从前的他不懂，所以，他才会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愿赌服输，本以为自己早就没有心了，现在才明白，其实他早已把心，留在了她那里。
“你……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我就……”不打扰三个字仿佛卡在喉咙中，怎么都说不出口。
“少主！”门外有人匆匆赶来，隔着门板道：“秋凤主突然开始吐血，情况不容乐观！”
秋凤主！
秦向晚这才从晃神中惊醒，与鹫鹰军的作战中，秋凤主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她昏迷之前，看到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样子很是可怖。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冲出门去：“带我过去！”
因为心急，走起路来就更是踉跄，结果没走出几步，她就眼前一黑，身体失去重心，朝前栽去。
“阿晚，我来背你。”身体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脊背，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的令人熟悉。
情不自禁地靠近，心里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宽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己现在身体虚弱，需要借助他的帮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到了秋凤主的房间，房门一被推开，她就嗅到了一股隐隐的腐败之气，混着药味，令人感到压抑不安。
绕过秋凤主最喜爱的虎头屏风，来到榻前。
以往总是傲慢严厉的女人，此刻正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如果不是能看到她胸口的轻微起伏，只怕会以为这榻上所躺的，是一具冰冷死尸。
虽然秋凤主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但任谁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浓重的死亡气息。这个女人，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秦向晚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冰冷无温的手，轻唤：“秋凤主。”
听到她的声音，秋凤主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她，那双黯淡无光的浑浊眸子，突然清凉了一瞬：“少主，蝶谷……蝶谷不能毁……”
她微微加重了手劲，点头：“你放心，只要我还在一日，蝶谷就不会消失。”
秋凤主闭了闭眼，目中似有泪光泛出：“少主，都怪我，怪我……错信小人，明知……明知皇家之人……个个无情，却异想天开，以为能……能与他们结盟，我真是傻，太……傻了……”
“你好好养伤，这些事都别再想了，既然朝廷已经把我们当做眼中钉，就算楚靖煊不出手，皇帝也总有一日会找到我们，现在一切都公开了，对我们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秋凤主一个劲摇头：“不……不……你不要安慰我，我犯了什么错，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之所以选择……与楚靖煊联手，是因为……因为我太过急功近利，明知危险，却让旧想要去……冒这个险。少主，我原本还担心……你太过天真，不能……继承谷主之位，但现在，我可以放心了，你……才是重振蝶谷的……最合适人选……”
“我还有很多不懂的需要请教你，所以你要尽快把伤养好，否则我一个人来治理蝶谷，只怕没几天就要抓瞎。”
“呵……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秋凤主眼里的光彩，渐渐微弱下去，但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失落与恐惧，“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我什么都不怕，唯一担心的……就是你。”
秦向晚正要继续宽慰，却被她打断：“我不是怀疑你继任蝶谷的能力，我担心的……是你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秦向晚像是被敲到了七寸，脸色瞬间大变，心绪也跟着紊乱起来。
秋凤主却不允许她逃避，这是她最后的时间了，若是不能将她想说的都说出来，只怕死了都无法瞑目。“你讨厌欺骗，更讨厌背叛，所以……我不怕你会爱上楚靖煊，即使……他将万里江山，都捧到你面前。”
秦向晚虽然没有接口，但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然证实了秋凤主的话。
她秦向晚虽没什么大本事，也不算冠绝天下的第一美人，但她有自己的原则，她爱的男人，必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可以没有地位，没有金钱，没有权势，但绝对不能没有担当，没有气节，没有良知。
下意识地，看向身边之人。
坚毅的眉，赤诚的眼，如刀削斧凿般英烈的轮廓，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嘴巴。
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
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甘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