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她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回顾那天发生的事。
楚越漓还是常常不在府中,似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除了早晨醒来时,可以在宽大的床榻旁,看到起身宽衣的他,通常情况下,秦向晚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如果换了旁人,怕是多少会表现出一些怨妇之态,偏偏只有她,乐在其中。
用过早膳,秦向晚便独自出了门。
柳大壮被安排在京郊的一个农家中,她到达的时候,一名女子正在给他喂药。
从窗外看去,那幅画面真的很美,仿佛时间最纯净的天堂,没有欺骗,没有利益,有的时候温暖与幸福。
她不忍打扰,直到那女子喂完药,又侍候柳大壮睡下,她才示意女子随自己到屋外交谈。
女子样貌普通,算不上漂亮,却给人一种温婉大气之感,属于耐看的一类。
她似乎很腼腆,见到秦向晚,第一件事,就是向她汇报柳大壮近日的身体状况,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用心,如果只是假装为了糊弄她,是不可能将一切都交代的这般事无巨细。
“……他现在已经好多了,但我怕他又引发旧伤,所以才不让他下地的……”女子低下头,搓搓手:“再等几天,他身体大好后,小姐就可以接他回去了。”
秦向晚满意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不枉他拼了性命也要救你……”虽然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但柳大壮不畏强权,敢于和恶势力斗争的精神,再一次震撼了她,这个家伙,就是这么胡来,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敌人的对手,就贸然出手,在他眼中,这世界不是黑就是白,界限明确,一旦认定女子是受到了恶霸的欺凌,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对方于水深火热。
真不知该说他傻,还是英勇了。
拉低头上的帷帽,秦向晚返身从马车中,取出一个锦囊和一只木盒,递给女子:“这里是一些碎银,盒中放有两百两银票,还有大壮的身契,你找个机会给他。”
女子诧异:“怎么?小姐不打算接他回去了?”
“你和他带着银票远走高飞,这样难道不好吗?”
女子愣了愣,随后紧张道:“不……小姐,我……”
“我将你赎出来,不是让你在这里跟我啰嗦来啰嗦去的。大壮是个好男人,你能够与他在一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京城是不能回去了,你无需问我原因,你要做的,就是带上这些的银子,和大壮远走高飞,去过属于你们的日子。”
女子从她口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悦,不敢再多说,只好接过银两。
“小姐……”女子似乎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透过窗户,秦向晚看着室内安然而眠的柳大壮:“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是一位故人给的,其他你也不清楚。”
“这样……他会信么?”女子发出疑问。
当然不会信,但柳大壮是好人,他不会为难这个可怜而温柔的女人。
“你只管这么说,他会明白的。”
“如果……他提出要回京都,我该怎么办?”事实上,他已经说过好几次想要回京的事,并非只是假设。
“我说过,他是个好人。”收回目光,秦向晚看着女子道:“如果他提出类似的请求,那么你便答应他,告诉他,为了偿还他的情谊,你百死不悔。”
女子脸上疑惑更重:“这样就可以了吗?他难道不会真的相信?”
“要的就是让他相信,这样一个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人,是不会让你跟着他一起去冒险的。”
女子虽然脸上疑惑未消,却没有再提出任何疑问,无来由的,她对眼前这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女子,抱着绝对的信任,似乎不论多么离谱的事情,只要是从她口中说出的,那就一定是事实。
“正因为他是好人,所以,你要加倍的对他好,若你敢有负于他,我必会让你的下半辈子,都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虽然相信以这女子的性情,应当不会做出背叛柳大壮的举动来,但凡事都不是绝对的,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对她而言,柳大壮的幸福,比自己的幸福还重要,荒凉中的一点温暖,足以叫人铭记一生。
回到六皇子府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残阳西下,宽阔的路面被染成一片血红。
下了马车,秦向晚直接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推开卧房的门,却差点惊叫出声。
明明不该在家的某人,此刻正端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水,如果不是她心脏承受能力够强,真是要被他吓死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忍不住问道。
“这里是我的家,难道我不该在这里吗?”放下茶杯,他侧眸凝视她。
该死的家伙,明明懂她的意思,却还在那里装傻!“我是说,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忙自己的事情吧?”
“你的这个口气,会让我误以为,你是在为独守空闺而向我表示不满。”
“哈……”她不由得笑起来,这家伙还真是自恋的没边了,“你不在的日子,我清净的很。”
“女人大多口是心非。”他对她的回答做了这样的评判。
“是么?”她不以为然:“你也说了,那是大多数,我偏偏属于另类的那一部分。”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里了?”身后紧跟着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貌似漫不经心,实则充满了令人无法拒绝的强硬气势。
若是换了其他人,或许立刻就会折服在这股强大的气势中,但她不在乎,就算会因此受到诅咒,那也是无所谓的。
自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还真是奇怪。
或许是解决了柳大壮这桩一直挂心的要事,所以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可以让她全心投入的了,有种生活突然失去了目标,浑浑噩噩的感觉。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把我当丈夫看。”不知何时,原本坐在身后饮茶的人,竟然挡在了她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那你呢?”又问了一个傻问题,她悔得几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是我的妻子,是六皇子妃,这一点毋庸置疑。”
“说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已经受够了演戏。
“没有目的,我只想告诉你,我是自愿娶你的,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哈,那还真是巧啊,我与你正好相反,我嫁给你完全是被逼迫的。
这样的嘲弄她没有说出口,但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我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秘密是属于外人的,你与我之间不该互相隐瞒。”
她点点头,表示认可,嘴上却说,“什么时候等你做到了,再来要求我。”说罢,推开挡在面前的楚越漓,大步而去。
她觉得可笑,本来就是一场作秀的戏码,他凭什么要求她坦诚以待?他们顶多算合作伙伴,她满足了他的目的,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若这场游戏他还没玩腻,那她不妨再陪他多玩一段时间,但要让她假戏真做,脑子秀逗了不成?有见过只付钱不要物的么?
也许是她的话伤了楚越漓的自尊,又或许是她不讨喜的举动激怒了楚越漓,此后的十多天,她都没再见过他,甚至连早晨醒来,身边都是空空如也。
他像是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更像是准备彻底斩断两人之前的牵连,秦向晚一遍遍地说着,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再好不过,可每当夜晚独自一人对面空荡荡的房屋时,就会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这简直就是一种无言的折磨。
随便找了几本书,用来打发夜晚的空虚孤寂,可还没看几个字就再也看不下去。
放下书,想起自穿越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她突然有些愤怒,感觉自己像被人给耍了一样。
她完全被有必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生辰宴,不是秦如芯的一句多嘴,不是楚靖煊的自以为是,不是楚越漓的狂妄自大,那么,现在的她,想必早已经和柳大壮坐上了南下的船,去过没有约束的自由生活了吧。
她烦躁的丢下书,打算去呼吸一下屋外清冷的空气,让自己几乎要沸腾起来的脑袋冷却一下。
这时,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说实话,她差点就要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张脸了呢。
看着径直朝床榻走来的楚越漓,她保持者下榻的姿势,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你怎么回来了?”她愕然的看着他。
他在塌边坐下,脸色显得十分疲惫,但望着她的目光却十分专注,明亮而有神:“该和你说说那些事了。”
她下意识问,“什么事?”
“我瞒着你的事。”
她长着嘴巴,脸上的表情更惊愕了。
“其实我们早就见过。”
“啊?”
“很早以前,或许你已经忘了。”他停了停,才继续道:“但我却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天很冷,还下着雪,我被几个皇兄打得头破血流,父皇却认为是我先出的手,命我在雪地里罚跪,母妃在冷宫里自顾不暇,偌大的皇宫没一个人理会我,只有你,愿意与我这个卑贱的皇子亲近,如果不是你和你母亲,我怕是早就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夜晚了。”
这……这是什么狗血的神展开啊!
不计她丑陋的样貌而迎娶她,原来是为了报恩。
竟然和柳大壮一样呢……
自己算什么,捡这个身体前主人积下的恩德过日子么?
虽然脸上表现得不在意,心里却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