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好啊。”狐月朝天空挥了挥手,因为断头鬼无法坠入六道只好被地府的阴气打的魂飞魄散,即使不能再世为人,他却心满意足,因为妻子的思念化成风随他一起带走。以后世间广阔,山川流水,每一处他所停留过的地方都有着他与妻子的回忆。转眼卿衣已经走到她的身旁,牵过她的手走上了奈何桥,她看见书生的妻子在喝下孟婆汤的那一瞬间掉下了最后一滴泪,然后再无回头路。
“姑娘阴间的路太挤,阴魂不愿归,活人何必闯。”桥上的孟婆端上一碗橙黄的热汤,还冒着的滚滚热气。
“仙狐宫的路可是要经过这里。”狐月左顾右盼,看见奈何桥上的青石,名叫三生石,顾名思义,三生石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石身上的字鲜红如血,最上面刻着四个大字
“早登彼岸。”
“仙狐宫的路可不好走,奈何桥和忘川路只不过是入口,小丫头还是速速回家。”远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狐月转身就看伸着长舌的散鬼飘了过来“要是入了修罗宫,那可是远比地府还要慎人。”
卿衣看见来者不熟,顺手又将狐月揽在身后,他锁紧了眉头,心想若不是今日着了野鬼的道,也不会弄的如此麻烦。“这路我是非走不可,还望指点。”
长舌鬼探了探头,瞧见卿衣,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一会儿又眯着眼睛,一副商人样“路到是可以指,不过有买有卖,江湖道义总该有的。我要的不多,你的一滴血足以。”他的鼻子凑了过来,嗅了嗅卿衣,正打算探着头看看狐月,却被卿衣一掌打向了远处,他马站稳立马嚷嚷道“好小子!一掌差点把老子打散了。”
“去!”话音刚落,一颗豆粒大的血珠便从卿衣指间飞出,长舌鬼如同饿昏了野狗,伸出长长的舌头接住飞来的血珠,他来不及好好说话,只顾支支吾吾说着“过三生石,你看见忘川河的末端,往下跳就是修罗宫。到时自有人给你们说。”
狐月刚回过神,就被卿衣牵着走向三生石,再次踏上奈何桥,一旁的孟婆还是面无表情,她端着一碗孟婆汤,不停重复的问着“喝了孟婆汤前生苦尽,六道重生。你要吗?”
“卿衣你说孟婆站在这里千年了,是不是也是在等一个人。”狐月悄悄靠在卿衣耳旁问道,卿衣不作答,只是看了看桥上的孟婆,摇了摇头,拉着狐月继续走在推搡的魂魄中。
等他俩走远了,桥上的孟婆才缓缓的转过头,痴痴盯着前方。
好像是很久很久的故事了,那时她好像还不叫孟婆。
她想起那个少年,手执一卷画纸,上面画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画角题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为了这个朝朝暮暮,不知不觉她已在这奈何桥上等候了上千年,她不愿喝下这忘川水六道重生,看尽千万,她始终不舍忘记。可笑的是,世间最长情的人却被世人说成绝情的人。
她依旧端上一碗孟婆汤站在奈何桥上,问着匆匆前来魂魄“喝了孟婆汤前生苦尽,六道重生。你要吗?”
路过三生石时,狐月突然想看看自己是否也有前世,她挣脱掉卿衣的手,跑到鲜红的石头旁。“卿衣,你也快来看看,看看你的前世。”
卿衣来不及拉住狐月,狐月三步小跳就打了三生石旁。她把头凑了上去,只见三生石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姑娘,她来不及看清楚,石头就被卿衣挡住了,她推搡着想让卿衣让开,“差点点就可以了。”
“要是再不赶快,过了这个时辰,今年就算白来了。”卿衣抓住狐月的手,不顾她的挣脱,甚至表现的有些急躁,狐月黯然失望的看着渐行渐远的三生石,还差一点她就能看清楚了,多不甘心啊…她现在非常之非常的生卿衣的气,决定再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你现在和我生气也不成,等到了仙狐宫任你打骂。”卿衣握着狐月欲想挣脱掉的小爪子,无奈的叹了叹气。
小丫头还是别扭的看向别处,她始终觉得再三生石上出现的少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者也许是错觉。
“这里就是忘川河的尽头了。”卿衣驻足在黄泉路上,眼下的忘川河却更加的翻滚汹涌,一股股瘴气袭来,狐月闻到一阵阵尸臭,从这跳下去便是修罗宫,听前人说修罗宫是人界,天界,妖界,冥界中最骇人的地方,那里有六道阴魂,人兽畜,尸骸遍野。
想到这狐月不禁退后一步,迟迟不敢往下跳。“不去。”她摇了摇头,后怕的看着卿衣,手心里逐渐冒出冷汗。
“我在。”不知何时卿衣从袖里拿出了红绳系在狐月手上,“这样就不用怕,一切有我。在去修罗宫的路上会有许多阴灵,记着一定不要害怕,它们的邪念是从你内心恐惧聚集的,越是躲闪它们越是厉害。”
不等狐月定神,卿衣纵身入了河底,狐月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慌了魂,也跳了下去。
忘川河对于阴灵来说是煎熬无比,对活物却没有一丝作用。
狐月跟在卿衣后面,一直往下浮沉,很快进入第一层地狱——拔舌地狱。
“别怕。”卿衣说的好似风轻云淡,斜眼看见身后的小姑娘摇了摇头紧紧跟在身后,他伸出手将狐月紧紧拽着。
狐月着地看见鬼差正在拉着上刑的阴魂,一圈圈鬼火中间阴魂集聚,拔舌地狱是凡人在世时挑拨离间,油嘴滑舌,说谎骗人,死后便被打入拔舌地狱。她看见阴魂不停想往鬼火外挣扎,却又被鬼差活生生拉了回去,鬼差搬开他们的嘴,用铁钳拉住舌头,生生的拔下,非是一次性快速拔掉,而是拉长,慢慢……
“呜呜。”突然狐月脚下出现一团影子,他蜷缩着,像似在哭泣,狐月怯怯的看着他,突然!他一个抬头,朝着狐月诡异扭曲的笑着,他的口下一直淌着鲜血,口中空荡荡的只看见不停有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啊!”她惨叫一声。四周的阴魂和鬼差听到活物的生息,突然聒噪了起来,一点点往他们聚集。
此刻她的脚下却好像被灌了铅一般,足以千斤重,逃不掉只见许多无舌的阴魂朝她飞去,她吓的说不出话,使劲的闭着眼睛。
“卿衣!”
她睁眼的时候看见的只是满天飘零着的红色碎屑,卿衣守在她身前,四周堆积着苟延残喘的阴魂,卿衣独立在一片残骸之中,银色的发丝如瀑,一身雪白的绸缎上点着斑斑血渍如同盛开的绛梅,他轻轻敛着眉,如同浑然天成的天神阿修罗。
这是近半百年以来,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盛怒的卿衣。
卿衣朝狐月步步走了过来,狐月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不似昨日卿衣,不知为何会在下意识退了步子,卿衣伸出来的手即在空中滞留了片刻,就那么一会儿又牵住狐月的手。
这一路无言,转眼他们来到了——血池地狱。
这是狐月见过这么多层中最可怖的一层。
满满的血浆在池中翻腾,发臭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地狱,池中是惊声尖叫的阴魂。
池上的鬼差不停笑着看着池中受难的阴魂,他们的吟吟笑声震的狐月浑身不自在,接着一双微凉的手捂上她的耳朵,一切好像空灵了一般安静。
“放手吧,我不怕。”听言,卿衣的背脊一僵,很快将双手垂了下来,他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放置空闲的双手,蓦然一双温润的小手拉着他向前走,他抬头看着前方背脊挺的老直的狐月,黯然所思。
他最怕的不过是一句“放手吧”,最怕终有一日狐月的不再需要他的庇护,这天大地大他存在意思?
“月儿,以后不要再说了。”
“嗯?”
“不能说你不怕。”
狐月微微愣住,又听到卿衣说“无论我在何时何地,变成何种模样,今生往世,我给你的永远只有拥抱,没有伤害,所以。不要怕我。”
狐月努了努嘴,退后与卿衣齐肩,发现卿衣已经高过她好多“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别忘了是谁把你拾回家的。”
卿衣握紧她的手,只愿今生来世不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