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居彻底成了冷院，除了一个小丫鬟每日送上三顿饭意外，没有人再涉足一步。如同避洪水猛兽，瘟疫般，所有的人对这个院落都是避之不及。
小楼也没有再走出这个院落，她每日就是静静地坐着，神色淡淡的，眸光暗淡而无神。
当薛十一看到她的时候，心都要被揉碎了。没有任何话，他径直上前，将她搂在怀里，紧紧地，让她的脸贴紧自己的胸膛，想要让她汲取一点温暖，一点生气。
小楼沉默地任由他搂着，即使身体被他禁锢得要被揉碎了似的。终于，薛十一稍稍放松了她，她被动地被那手指抬起下巴，看着对方那隐忍的痛，那彻骨的怜惜。
“笨女人，”薛十一怕是惊醒了她似的，轻轻地喊，“我是十一，你看我来看你了！”
小楼眨眨眼，嘴角咧了咧，却无动于衷。
薛十一心痛如刀绞，这是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灵动，娇憨，只是破碎的，空落的，没有生命的！
他摇晃着她，狠声地，道：“笨女人！小楼，你说话，哪怕只说一句！小楼，你不是喜欢外面的天空吗？你说过你要去江南，你要自由自在地生活！小楼，你醒过来，我带你去！只要你愿意，我带你去！”
小楼的眼珠动了动，他心里一喜，转而沉了脸，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同样阴霾的脸色。
静静地，冷冷地，两人对视着。
薛简向小楼伸出了手，声音平和，道：“你，过来！”
小楼没有动，薛十一霸占般地将她扣紧在怀里，带着挑衅，带着冷冽，道：“简王爷，你已经没有资格了！因为你，因为你的女人，小楼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宣誓般地，“我要带她走！”
薛简脸色难看，道：“十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她是简王府的王妃，你的王嫂，你难道想大逆不道，一笑天下？”
薛十一冷笑道：“我说过，我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浪荡子，多一个罪名我无所谓！倒是你，简王爷，你该清楚，你这煊赫的简王府已经为这个不受你宠爱的女孩蒙羞！”顿了下，声音低沉，“放手吧！简王爷，你给不了她的，如果留在这，她会死的！”
薛简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下，定定地看着那个人儿，看着她冷漠而痴傻的模样，看着她尖小的下巴，苍白的小脸，空洞的眼眸，心，痛的痉挛。是的，他已经给不了她什么了。甚至他保护不了她，可是，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放她走！他生怕这一松手，今生再也不能相见！因为，他无可否认，这个清灵的女孩儿已经在他的心底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从此再也不能湮灭！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尽量淡泊，道：“她已经是我简王府的人，生是简王府的人，死，是简王府的鬼！十一，我们是多年的兄弟，我不想因为外人而生分了情谊！”
薛十一的拳头紧紧攥起，青筋暴毕，抿着唇，他低头看看傅小楼。
小楼的眼神已经落向了不知名的地方，整个人飘渺，转瞬似乎就要不见。
他的心生生的痛，看看薛简，又看看小楼，终于手掌无力地松开，带着哀切，道：“请你善待她，简王爷，我请求你！”
薛简缓缓点头，伸出手，将小楼拉到身边。
小楼没有任何表情，神思已经恍惚走远。
*
雷声闷哼着从头顶滚过，暴雨如注，耳边是呼啦啦的水声，地面的水流淌不及，汇成了一条条小溪，四下流窜。树木由着暴雨的摧残和冲洗，倔强地挺直腰身。
雨蕉居里空气沉闷，一阵风卷起竹帘，如雾般的雨水扑进来，带着腥热的潮湿。
薛简凝着那雨，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雨妃轻叩着桌面，沉吟着。终于，她开了口，声音淡漠，道：“你，终究要怎样发落？”
薛简的眉头蹙了下，沉默着。
雨妃叹息声，道：“母妃知道你很难为，那孩子其实很讨人喜欢，只是，”她用丝帕擦了擦眼角，流露出哀伤。
依然是沉默，她忍不住了，道：“简儿，休了她吧！简王府不能有这样的正妃！”
薛简深深地吸了口气，眸色冷郁，慢吞吞地，道：“母妃，这不是她的错！”
“我知道，”雨妃不耐烦地打断他，“可是，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躯了！”她走近前，语重心长地，“你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给你带来荣誉和利益的正妃，她，现在除了能给你带来耻辱，什么也不能给你了！”顿了下，她绝然地，“休了她，母妃会给你联姻更好的人家！”
薛简突然笑，道：“母妃，你走的每一步都在算计，是吗？当年因为傅家的富甲天下，所以即使孩儿再是不情愿，你也求皇上赐婚，因为，傅小楼带入王府的是丰厚的嫁妆！而这一次，母妃又看上了谁？谁有资格入主王府？”
雨妃脸色难看，隐忍着，道：“皇家的联姻一向是利益联姻，非是本宫所能左右。至于你，更是要慎之又慎！赵茉虽然性情温柔，更是有个武林盟主的爹爹。不过，”她脸色闪过丝厌弃，“毕竟是出身粗陋，不能扶正。母妃已经想好了，莞尔自幼恋你太深，虽然骄纵些，但是她的身后有那个女人，于你好处甚多。你只要愿意写下休书，母妃即日便上书请求皇上赐婚！”
“不！”薛简断然拒绝，脸上满是嫌恶，道：“我绝不会娶她为妃！”他的喉结动了下，艰涩地，却很坚定，道：“傅小楼是皇上赐婚，为简王正妃，孩儿不能休弃！”
雨妃愕然，怒道：“原来你已经为她动心了！好好好！”她咬牙，“这傅家的女儿难道是你的克星？一个傅听儿已经让你魂不守舍，还有一个傅小楼也让你念念不忘！”她恨恨地一甩袍袖，“本宫绝对不会答应！”
薛简跪了下去，低着头，声音低沉，道：“母妃，从小到大，孩儿一直唯母妃的话不听，只是这一次，请母妃成全孩儿！孩儿，真的不忍心！”
雨妃瞪着他，手掌曲握。而他脸色坦然，不为所动。终于，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摆摆手，道：“也罢，这事暂时放一放。”揉着额头，“去吧，本宫累了。”
薛简躬身退了出来。
雨，已经歇了，满树的碧绿清馨，翠色欲滴。他吸了口那潮湿而新鲜的空气，淡淡地，道：“查到了吗？”
雷如同影子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低头拱手，愧然道：“卑职无能！”
“轰”的一声，旁边的一棵粗壮的大树晃了几晃，雨珠纷纷坠下，薛简的头上，衣服上，脸上满是水珠。他眸色阴森冷冽，咬着牙，道：“查！要不惜一切代价！本王发誓必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雷颤了下，顺着小径，周管家背负着手，缓缓走来，他道：“或许有人知道……”他没有说下去。
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有她，那个丫头知道。可是没有人去问，更没有人会提起，那是无尽的噩梦，是鲜血迸溅的恨意！
仇恨和压抑几乎让薛简的胸膛爆裂，咬着嘴唇，脸色阴森而嗜血。
雷和周管家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那高高的天空，那份被水洗过的干净纯蓝，漂浮着丝丝缕缕的，如絮般的白云，太阳还没有露面，那明亮却刺眼。
这天上，天下的世界已经被冲洗的一尘不染，人的心呢？是否也会被这雨洗涤了那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