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楼想,他必然也是有故事的人,好奇之余更是倾心于他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酒葫芦倒也不藏私,耐心指点,只是她本来没有功底,所以要比薛十一吃力许多。不过她有股韧劲,大智若愚,让酒葫芦甚是欣赏,传授时也特别尽心。
深秋的夜晚有点阴冷,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气息,浓黑的夜空中看不见一个星星。
薛十一和傅小楼正在练习吐纳之法。酒葫芦倚着树不时往嘴里倒一两口酒,嘴里还喃喃着,不知道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骤然,他脸色一变,轻喝了声,“有人来了!快!”他点足纵起,又想起了什么,倏然滑到傅小楼的面前,一把将她提起来,跃到一棵树上,那树枝只轻微地晃了下。
薛十一也反应过来,用力跃到一棵树上,隐住身子。
三人刚刚藏好,林中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慌不择路地,一个黑袍人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他捂住胸口,气喘吁吁,不时回头张望,像是被鬼追赶似的。
四周幽暗,雾气氤氲,看不到什么。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靠着树干,艰难地干咳了几声,稍稍停了下,踉跄着想要离开。
突然,他僵住了,对面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阴测测的细长眼睛,如同一个鬼魅。
黑袍人后退了几步,声音嘶哑,道:“你,你终究不放过老夫?”
蒙面人喉头咕哝了声,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干哑,阴凉,他道:“本座已经收了银钱了!你该知道影门的规矩。”
树上藏着的几个人都是一震,行走江湖的人提起影门无不失色。它是个庞大神秘的杀手组织,门规苛刻严密,门人行事诡秘,手法毒辣,影门门主的身份更是神秘莫测。
他们只为钱而杀人,无论良善和邪恶,只要你出得起昂贵的价钱,他们一旦接手,就绝不会失手或者毁约!
黑袍人有些激愤,道:“那人也太狠了!老夫为他鞍前马后效力多年,就是这次也是为了他着想,才出此下策!竟然要赶尽杀绝?真正让人寒心!”
蒙面人道:“果真如此吗?章二,你明知道如果那人出事,主子断然逃脱不了关系,这天朝的天恐怕就要变了颜色!而主子出了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那一箭无论射中谁,都是致命的!”他冷冷地,“若是天下乱了,谁会从中得利?这一点你应该心知肚明!”
“那个,”黑袍人垂死挣扎,辩解道:“老夫只是一时意气,没有想到这么多!”他看向他,惊诧地,“你,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影门的人?”
蒙面人道:“你错了,我是影门的人,但也是主子的人!”冷冷地,“主子已经查你很长时间了,章二,你知道主子最恨的是什么,”他微微弯身凑近他,嘴唇轻动。
黑袍人瘫软般,他睁大眼,“不!不!……你,你怎么知道……”他手腕突翻,亮光一闪,狠狠地扎向蒙面人的小腹,恶狠狠地,“去死!”
蒙面人早有准备,如闪电般,一道雪亮已经插入他的胸口!
黑袍人踉跄着,低头看着胸前那颜色慢慢濡湿,蔓延,惨然一笑,道:“章某今日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他龇牙,牙齿白森森的,“主子,主子的野心……太大,他……他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你,你想不到的……”他喘息着,慢慢倒下。
蒙面人悠然地看着,道:“我只知道,正是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你,只有死!”他负手而立,似乎在等待什么。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尸体慢慢萎缩变小,片刻的功夫便化成一滩脓水,发出腥臭的气味,而地上留下一根寸许,闪着银光的如针般的东西。
蒙面人很优雅地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捡起银针,仔细地擦了擦,叹息道:“又污了我的宝贝!”随手将丝帕扔到那脓水上,瞬息没了。
他将针放入怀中,四下张望了下,转瞬不见。
好久,确信他不会再回来了,酒葫芦飘然落下,走近那脓水,用木棍挑了挑,摇头。
薛十一也跃了下来,脸色凝重。
傅小楼抱住树干战战兢兢地,刚才这一幕将她吓坏了,手脚打颤,突然失手,惊叫一声,竟然从树上翻了下来。
两个人都是一惊,本能地腾起身子想去接住她。
傅小楼急中生智,急速地翻了个身,竟然轻飘飘地落地,脸色却是煞白。她抚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抬起眼却看到薛十一惊奇而带着探究的眼神,酒葫芦则眸色阴冷。
她一惊,朝后退了几步,呐呐道:“你们,你们……那个……”
薛十一道:“你会轻功?”
傅小楼挠了下头,想起刚才有惊无险的一幕,自己也有点奇怪,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两人看着她无辜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完全懵懂不知的模样,面面相觑。
酒葫芦沉声道:“你曾经遇到过什么人吗?你的轻功很不错。”
傅小楼想了想,脑海里突然跃出葵娘那张疤痕横布的脸,咿了声,“难道是她?不会呀,她只是让我怎么走过她的花圃,跳过那桩……”
酒葫芦和薛十一都明白了什么。这个丫头遇到一位高人,他用独特的方法传授了她轻功,却不言明。而傅小楼单纯懵懂,只当是玩玩而已。
傅小楼见两人的神色,又联系前后想了想,心头泛起了疑惑。
这么说葵娘是深藏不露?她陷入了沉思。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葵娘的时候,那是个满脸疤痕病入膏肓的可怜女人。
那时,她五岁,傅远十五岁,她有点害怕,更是同情,只敢躲在傅远的背后,偷偷地看她。
傅远老成稳重,他可怜她,将她安置在一个僻远的小院落里。从此,兄妹两就有了个秘密的去处,也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葵娘虽然丑陋,但心灵手巧。或许是因为感恩,对傅远始终尊敬有加,对傅小楼却是温柔疼爱。
后来,傅远远游,傅小楼还是偷偷瞒着家人常常去看看葵娘。记忆中,葵娘只是喜欢将花儿,树儿移动位置,让自己想办法走过去,或者避过偷袭。难道说,那时候,葵娘就是在无意识中传授自己一些武术入门?
她陡然想起那晚她偷着去看她,却看到一向温柔娴静的葵娘竟然杀人于无形!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酒葫芦道:“罢了!这也是你的福分!”他看着那脓水,“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恶毒之法!”他喃喃着,“影门?”
傅小楼也想起了那次坠落山崖时遇到的那些黑衣人,好像当时面具男人也说到了“影门”。她皱着眉,道:“这,这人的声音好生耳熟,我好像听过他说话!”灵光一闪,叫道:“是,我想起来了!我在王府的后院见过他与另一个人说话,那晚很黑,我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不过,我记得他当时说什么是好机会!好像是要杀什么人……”她哆嗦了下,看着那脓水,心里翻江倒海般的,撇过脸去,不敢再看。
酒葫芦念了句,“王府?”心思微转,看了眼薛十一。
薛十一假装没有看到。
这时,头顶上响起一声闷雷,乌云如一个偌大的黑锅罩了下来,翻滚着,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落下来。
酒葫芦道:“走吧!”几个人施起轻功,飞身向林子外掠去。
傅小楼下意识地回过头来,雨水将那滩脓水冲刷干净,随着那水流慢慢渗入了土壤之中,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