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午,她终于逮个机会出府,带着熬好的热粥,匆匆赶到山洞。如她所担心的那样,早上拿来的馒头和水放在原地,根本没动过,连放在他手里的那只馒头,也滑落在地上。
男孩虚弱地窝在棉被里,苍白的脸更无血色,看到她来,也只是无力地抬了抬眼皮。
旺旺也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看到她才兴奋地站起来,甩着尾毛。
"你为什么不吃东西呀?"把食物拿在手里,诗雨忍不住稍带责备的口吻询问。
卫昭元紧抿着干裂的嘴唇,转过脸,闭上眼。
不知怎地,诗雨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象被大石头压着,难以抑制地,泪水就盈满了眼眶。
"这是刚熬的粥!我放在这里了,你……你一定要吃些呀!"默默地把热气腾腾的粥放在他身边,诗雨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泪,微哑着声音说。
可是,一连三天,她拿来的食物,他都没动过。整天整夜,如死尸般平躺在地上。
他醒来后的第四天早晨,天下着蒙蒙细雨,诗雨又匆匆来了。一如既往地带来新鲜温热的食物。而山洞里,却一如既往地一字排开着没有动过的这几日的食物。
冻得干硬冰冷的食物,显出一种对万事万物的漠然。
诗雨还是默默地看了一眼,还是默默地拿出新带来的食物--粥、馒头、还有一碗大补汤,这是今早诗雨从小郡主喝剩下的大补汤里倒的。
"这汤很好喝,很补身体。喝些吧……"带点乞求般的轻语。
诗雨舀了一勺汤水,手微颤犹疑地靠近卫昭元迅速消瘦下来的脸。可是,手在半空,停住了。
他的脸,是如此漠然,凹进去的空洞的双眼象是已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为什么?为什么?那时,他胸口深中致命刀伤时,他也是沉默的,但是能让人感受到顽强的生命韧性。可是此刻,他沉默地躺在地上,却象是一具空壳。
呜--呜,闻到浓汤的香味,旺旺仰起头,蹭着诗雨的裙角撒娇。
她手一颤,没拿稳,碗从手中滑落,清脆的破裂声,汤水洒了一地。几滴浓汁溅到男孩的脸上和身上,可那张漠然的脸依然无声无息。
"走开!走开!"郁结多日的苦闷顿时爆发出来,诗雨弯下身,冲着紧贴她湿湿的裙边舔着地上浓汤的旺旺,喊。举手挥去。
被挨打的旺旺哀鸣着,四处乱蹿。一阵"啪里啪拉",一字排开的食物都被掀翻,馒头在地上滚动。
"好!好!好!把这些吃的都统统给扔了!"诗雨怒极而笑。象是对狗喊又象是对他喊。"反正又不想吃东西,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带这些吃的来?!又何必冒着危险把你救下来?!早就应该把你扔在荒野里不管了……反正你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废物,不吃不动的废物了!如果想死,何不干脆点,不会一头撞到石头上吗?这样好死不活地拖着……"
诗雨越说越激动,直盯着那张冷漠的脸喊。倏忽间,似乎他的唇在动。诗雨猛地从激动中清醒过来,闭上嘴,盯着他噙动的唇,他在说什么?然后,她听清了,他在无意识地喃咛:她死了……她死了……
在他昏迷的那几日,诗雨也曾听到过他断断续续地梦呓,那翻来覆去的一句话:她死了……她死了……
刚开始诗雨不明白,后来马上想到了:他口中的"她",一定是指那晚跟他一起受辱的那个美丽的卫国女子,听说还是卫国的公主。那晚,诗雨也看到了一把刀砍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在杀戮的混乱中却去向不明。诗雨也曾向人打听,可没有这个卫国公主的确切消息。不过有人说,那晚丧命的尸体都草席一卷埋到山上去了,好象其中也有这个卫国女子。
难道就因为这个卫国公主的死,他就萌生死念?意志消沉吗?那她竭尽所能对他的救助,算什么呢?算多此一举吗?
一股怒火又涌上来,诗雨激动地摇着他的肩膀:"你快醒过来吧!我这样千辛万苦地救你,你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吗?你们,不是一直想要逃出去吗?现在为什么不打起精神来,去逃呀!逃呀!你该去找她,谁说她一定是死了?即使她是死了,你也得好好活下去呀!这样莫名其妙地饿死,那些屈辱和苦头不是白白受了吗?……你快起来呀,象个男子汉那样打起精神来!我知道你是能动的,那些伤只是些皮外伤,敷上药后就无大碍,早就可以动了。……快起来吃东西吧!把这些东西都吃光吧,即使是狗粮也不要剩下……然后养足精神,就去逃吧!去逃吧!离开这个不属于你的国家!逃回自己的国家去吧!起来!起来……"
诗雨从来没有一口气喊出这么多的话,只觉得热血上涌,满面通红,她情绪激动地一把掀开他身上的棉被,叫喊着:"起来!起来!"
棉被下的男孩的身体,虚弱瘦削,身上还穿着昏迷时她给他换上的干净衣服。
诗雨羞涩又激动地别转过头。忽然就转身朝着外面奔去。她害怕自己无法控制想要痛哭的冲动……
外面的雨,哗哗地下着,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