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迭姑娘真爱说笑。”三姨娘说道:“这位沈公子可不会武功,但是他的名声可大着呢?”
“不知是何名声?”顾挽问道。
“六岁逛妓院,十三岁,整个历县的花馆那个姑娘他不认识,那个姑娘他没睡过。”三姨娘语带讥讽的说道:“光是这还不算什么,此人十六岁勾搭邻村寡妇,被那小寡妇的小叔从床上抓住,暴打一顿,赤条条的绑在门口,还是沈家花了重金托人给赎回来的。”
三姨娘的话一出,不说香迭锦月皆沉了脸,连安远都有些听不下去。
有柳复这么当爹的吗?活生生把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
顾挽反倒颇为平静,看不出一点不高兴,她再为四姨娘换上一杯热茶,笑道:“年少轻狂总是有的。”
三姨娘瞄了一眼新满上的三德茶,冷笑道:“既然大小姐这么想得开,我也就不打扰了。”
“锦月,送一下三姨娘。”
四姨娘将小宝抱在怀里,此时小宝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左手在小宝背上轻轻的拍打,安抚睡眠中的孩子,见三姨娘已经离开,四姨娘终于坐不住了,说道:“今日用早膳的时候二姨娘向老爷提起你的婚事,老爷好像说要先看一看,不过我看他的样子多半是答应了。”
顾挽抿了一口茶,淡淡苦涩在舌尖慢慢晕染开来,然后化作丝丝甘醇,四姨娘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小姐,我不是故意和她们一起来的,实在是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才会撞见。”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大小姐,我……”四姨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了咬牙说道:“我看三姨娘刚才说的不像假话,您可要赶紧想个辙子。”
顾挽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当然知道三姨娘说的不假,可是她一个普通的农家茶女,早膳二姨娘才开口提了那么一提,这还不到午时,她就将沈明尊从六岁到十六岁查了个遍,这个普通的农家茶女未必然也太平凡了一些吧?
这个顾府里面藏有多少不可见人,她都没心思,没力气去管,只要别惹到她的头上。
四姨娘见顾挽一派安然,知道她心中自有计较,也便安了心,只是低头看着小宝白白嫩嫩的小脸,看着自己的儿子睡着了都还笑着,她的心里怎么也脱不开那层害怕和恐惧。
顾挽瞅见她脸色暗了许多,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又害怕了起来?”
“待在这里,我总是怕的。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是小宝还小,五姨娘又刚有身孕,她们不会放过我的,还有,老爷……”她惊愕的堵住自己的嘴,朝周围谨慎的看了看,顾挽给香迭使了个眼神,让她将安远拖走。
顾挽沉声说道:“当年是他强抢你入府,你怕的什么?该怕的是他。”
当时她和母亲二人已经被赶出漪澜小院,母亲寒毒入侵,名垂一线,可是就在那一天,柳复花船游玩,酒足饭饱之时竟然看上了船家之女,将四姨娘强抢入府,纳为小妾。
那天破落小屋中,她醒了过来,摸到身边一片冰凉,无助的看着一片漆黑,找不到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
红烛半截,那是她翻箱倒柜了许久才摸索出来点亮的东西,偏偏,那红烛竟是龙凤红烛,是母亲从新婚那日珍藏到生命最后的东西。
没错,那天母亲躺在床上,青丝散乱一片,身体已经冰凉,手中只抓着当年她和他同许生死的那张锦帕,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看着那张锦帕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不知是因冷,还是因痛。
奇怪的是那天她没有流泪,仿佛是早就预料到结局一般,她真的只是坐在那里等红烛燃尽,等黎明天亮,然后锦帕上面“一生一世,死生相随”八个红字清晰的印在她的眼中。
当她抱着膝盖坐了一夜的时候,小院外面是一片红色欢庆,老爷娶四姨娘。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亲手帮柳复实现自己的诺言。
如果母亲当年没有抓着她的手,求她不要恨的话,她真的会那么做。
思及过往,眼眶微润,顾挽闭上双眼,静静平复胸中波涛万千,待睁开双眸,又是一片冰雪纯净,她静静的看着四姨娘,她恨四姨娘吗?
四姨娘不知道顾挽在想些什么,只是心中害怕,“小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像那个人,要是老爷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又如何?当年是他没经过你同意,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你且安心住着,好好将小宝抚养长大。”话一出口,顾挽方知,原来即便不是恨,她对四姨娘也是有怨的。
否则她又何必冷言冷语的嘲讽?她明明知道四姨娘如今的处境是举步维艰,前有二姨娘盛气凌人,后又五姨娘虎视眈眈,三姨娘又阴沉可怖,谁都不是善茬。
还有小宝……
顾挽叹了口气,她何必将过错迁怒无辜的人呢?四姨娘也有过爱人啊,从军而去,生死不知,苦苦等待之时,却被柳复断了所有的希望,其实她也是可怜人,她跟母亲一样,都只是被一个男人毁了一生而已。
想到这里,顾挽说话顿时柔和了不少,“你先住着,总归你也在顾家有个名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岔子,你我再商量着来。”
这时,小宝睡醒了,他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声音软绵绵的,“娘,姐姐,我饿了。”
“你这孩子,就知道睡和吃。”四姨娘笑了笑,向顾挽告辞,带小宝回去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