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来看他，他笑得一脸胸有成竹。难道他是我这边儿的？
“案子既然有噱头，王爷与下官二人奉命查案，必要得个结果回去复命的！”他碗筷一搁，笑脸盈盈，倒让我看了个真切，这人身段不长，相貌平平，乍然一笑，倒有些阴险滋味。一时也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薄大人这话说的！这案子不是已经在这了么！”李俊的脸倏地铁青，大概也是觉着这薄度一直一声不吭，是怕得罪了他们二人，现如今薄度这话，说与我听，又大致是像说给他们听的。
“薄大人有话可以直说！不用在这故弄玄虚！”白谬之也有些慌神，他必也没料到，一同奉命而来的薄度没个眼力劲儿，在这苏州地界儿敢与李俊作对。
“王爷，您可向李大人要过账册查看？”
“不曾看过，但想必李大人早就准备的妥当，怕是没个查看的必要！”李俊阴险坏心，早就得了消息朝廷要查此案，与苏州州府串通一气不说，这还勾搭上了特邀嘉宾白谬之，早早撤了那八哥物证，想必那账册也没个花头可寻了！
“王爷，这查案的事，您大约生疏些，下官不才，在大理寺一直打理着翻案重审之事，略比王爷有些经验。查案子要顺着步骤来，一步不可多一步不可少，账册是必要的环节，您怎可平白省了去？”他两眼都快眯进褶子里去了。
我瞧着糊涂，想来也罢，他也是听了皇命，不作为必是对皇上的不敬，大小让他走个形式，回去好交差。便让李俊请那账册出来。
“下官前日里听闻苏州府衙的账本失了窃，昨儿府衙又传出消息说账册没丢，是原先藏哪儿忘记了，才找着。不知王爷对此事什么看法？”
“本王爷不知道，大概是那些管事儿的不放心上，把账册乱放吧！该罚该罚。”我青天白日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可是也不禁陷入深思，账册明明还在我们那，这找回来的账册又是什么名堂？莫非是苏州州府发现账册无故丢了，想着我们这些天要查账，又做了一本放回原处，平息自己保管不力的过失？
“王爷，这账册可是此案的关键啊，苏州府衙连本账册都管不牢，办事能力真是让下官忧心啊！”他这话说的，我又不管苏州府，他州府办事老不牢靠，我有什么办法？或者……难道他是猜到账册的去处，想提醒我，苏州州府办事不妥帖，这又有册子补回去，里面还有文章？
我这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回苏府取账册，可万一我会错意，白白让人知道我堂堂王爷是个盗贼，别闹了笑话才是。
“这薄大人话里有话，下官听不甚懂，可否告知一二？”白谬之在一旁按捺不住，那李俊倒是一脸淡定，像是胜券在握，没什么把柄能被我拿住的样子。
“李大人的盐运司简朴无华，看样子李大人必定清廉节俭得很啊！”这个调调我喜欢，薄度看样子要与李俊来一场言辞犀利的交锋好戏了。
“那是自然的，本官从三品的官位，比不上王爷与各位大人，说不上清贫，但全用作司内日常开销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李大人果然廉正，对待下属也甚为关心啊！有听闻李大人品性如茶，为官如器，公正不阿，实为难得。”薄度若有似无的瞥了我一眼。
“大人的司里可有女眷？”我突然想到些什么。
“王爷说笑了，我这盐运司是办理公务的地方，怎么会有女眷，内子与小女也不曾来过，要知道，下官最是认为，女人不登大雅之堂！所以本司一个打杂的婆子丫鬟也没有。”他这话含沙射影的，我倒也不怒，接着问他。
“王爷这司里若是没个女眷，怎么放在饮茶时，茶杯里尽有些胭脂味？”我狗鼻子是灵，若不是方才薄度说到茶，怕是也要忽略了。
“这……”他言有犹豫。
“李大人听本王把话说完！这胭脂味，只有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女子才闻得见，你们操劳外事的大男人必定不会在意入微的味道，李大人莫说，让我猜猜，可是城东迎宾客栈边上的怡情楼的某位姑娘？”
“王爷休要胡说！本官……本官与内子几十年来一直相敬如宾……从未做过对夫人不敬的事！”他一直淡定的脸上终于浮出我想见到的惊慌之色，只他掩盖的好，怕是还不信我狗仔队八卦的本事。
这香味我在去当日尉迟阡陌下榻的迎宾客栈路上，就闻见了。莫不是后来回了苏府，被鼻子尖的宿人闻见，我还不知，这种胭脂，是勾栏之人才用的，一来能这味儿入髓勾人心，二来虽是胭脂却有强力的祛瘀功效，勾栏女子用此避孕。沾了这味道被宿人骂了好一会儿，知道这胭脂味的恶性，所以留了个心眼儿。
“李大人刚说这盐运司上上下下并无一女子，那是谁用了这勾栏女子才有的节育用的胭脂水粉？”
李俊大惊失色，他一直认为女子无用，必定想不到要去了解一二，这歪歪道子被我想了去，怕他以后再也不敢忽略女人小细节了吧。
“定是误会，王爷这些天怕是累着了，问错了不是！”白谬之又出言辩护，硬要把那失误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不成？
“白大人稍安勿躁，小人方才遣了小厮去怡情楼传话，只说‘李大人请姑娘来一趟’，不晓得现在该到哪儿的路上了。”我一听这说笑声傲慢清高，宿人怎么赶了过来？
“王爷，小人方才见你忘了东西，便给你送来了，门口听闻您在寻那怡情楼的姑娘，便顺道派人去喊来了。”知我者，颜宿人也，光听只字片语就能明白大局，果然不负我的信赖！
“本王忘了带什么？”账本账本，保佑宿人送来的是账本……我心里默默祈祷。
“王爷枕边的两本春宫图呗！”宿人笑着迎上身子，挡住我半面，悄悄从一个袖子里取出两本册子亮了亮：这分明就是苏州州府账册嘛，赖我看春宫！我一脸赤红，抬头瞥了两眼，白谬之一脸鄙夷，李俊依旧汗如雨下，薄度强忍着怕要笑出来，倒把那张看着阴险的脸憋扭曲了。
“啊哈哈啊哈哈！宿人就爱跟本王开玩笑，大家别见怪！”真账册此时还不能拿出来，若是苏州府衙现在留着的账册没有大改，那我倒是会引火上身。
“对了王爷，刚刚小人过来时，路过苏州府衙，见里面人忙做一团好像库房走了水……”宿人慢条斯理得说着，像是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可活活急坏了我，惊住了薄度，“那账册！哎呀！什么时候不失火，现在……哎呀！尽给我们添乱！”
那边白谬之笑的厉害，看来我们派人盯着，也不及他轻易一把火，烧死州府也好，烧毁账册更好。
“王爷别急嘛！我这闲着无事儿，想来反正是为您送两本春宫图，不太打紧，便也想进去，看看那府里会不会再有什么好书，以供王爷消遣的，”他从另一边儿袖子又取了两本册子出来！倒让他保住了！
“难为宿人为本王尽心尽力！回去本王定好好赏你！”我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王爷，您终于明白我对您的心意了！”他媚眼一挑，当着众人面将四本账册放在桌上，一字排开，明眼人一瞧就发现两本两本互相重名儿。
“薄大人，我对这账目看着眼疼，您给瞧瞧？”
“下官定当尽力！想必此事明了，州府弄丢了账册又私下补了一份，只是他没想到当妈的当儿子的有同见天日的时候！”好比喻，薄度好学问。
“王爷，此事必是苏州州府办事不利，我回京必定禀报王上，将此人撤职查办！”白谬之还在拿腔拿调得与我周旋。
“白大人费心！这苏州州府笨拙，他要在几日内充补一份账册，必定会来各司要账目，李俊李大人，您难道也没走心？”
“是下官失职，没有及时发觉苏州州府的过失，只信了他弄丢账目要重做一份，就没再多想！”
“是吗？官印你倒是盖得舒坦！只是这两份册子上几司账目都有所更改，想必是得了风声，怕查出端倪，才改了的吧！”那边薄度不愧是练过的，只看了几眼便瞧出花样。
“王爷，这说话断事凭个证据，不好冤枉了下官啊！”
“冤枉定是不会，我家王爷可是火眼金睛！”宿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当着外人称赞我像猴子，瞧你占了便宜那得瑟样！念在你护账有功，本王不和你计较。
“王爷，这真账目一看便知盐运数目过小，为了达到朝廷规定的款数，他必定动用了私路，此外，铁项、米项都有问题，新册子改得匆忙，将每个数据都扩大到正常范围，独独忽略了今年苏州的时疾，米项、盐项本就该与往年有大不同，大波动，数目不正常才是最正常的。却在这账本上一如往常，分明是假意篡改过！”
“哈哈哈哈！李大人，白大人，你们以为本王一开始放任那苏州州府回去，不怕他走漏我要查账的风声？我还怕他不透露给你们呢！你们果然放任我去偷账册！谢谢各位这么些天陪本王唱的这出好戏！你们一改账目让我发觉端倪，再改账目，倒把马脚露了出来！李大人，这里账册里头的好花样还须本王一一为你指出来吗？”
“大人这么急把人家叫来做什么呀！热坏了人家您可要好好补偿补偿！”我这一番慷慨言辞还没喘上气，屋外院里倒是传来一记尖亮的女声。好姑娘，你可来的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