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人群早已散去。门外已然没有了动静。
萧湘笑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月光很好，透过窗纸照进来，朦朦胧胧的能看到墙上贴着的囍字。
原本很喜庆的红色，在月光下竟显得格外的可怖。
萧湘笑又坐了许久，忽然站起身，推门出去。
月光倾下，落在大红的嫁衣上。
外面早已没有了人，满地喜炮的碎屑。
萧湘笑缓缓地走向后山，她走得很慢，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
远远的，看见小亭的一角。
却忽然听到了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练剑。
萧湘笑眼中燃起一抹希望的神色，她加快了脚步冲上去。
月光下，一个身影正在舞剑。
一路挽出的剑花如同流水一般，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
剑法流畅，身形稳健。一看武功便不是等闲之辈。
然而……
萧湘笑僵住了。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舞剑的人，竟是唐肆！
唐肆一反平日流里流气的摸样，一把剑，却舞的格外的流畅。脚步身法，武功路数，皆不再是那个武功低劣的少年。而是如同一名久历江湖的剑客。
萧湘笑忽然笑了。笑的讥讽。
原来，骗她的竟不止一个。
就连一起长大的唐肆，也在欺骗。
萧湘笑冷笑，声音很轻：“好剑法。”
唐肆忽然停住了，准确的说，是僵住了。剑还指在半空，汗依旧沿着脸颊滑落，唐肆看向萧湘笑，很快收了剑。
两个人相对而立，却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的彼此相望。
萧湘笑走近了些，比了几个剑招的模样，看着唐肆道：“剑法如此高招，竟还被我的鞭子追得满山跑。呵呵，还真看得起我。”
唐肆抿了抿唇，目光有些回避。许久才道：“对不起，小潇湘，我不是故意骗你。”
“那是有意骗的咯？”萧湘笑笑的很灿烂，声音却在颤抖。
唐肆摇头，眼中露出恳求的神色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啊！你们都有苦衷！”萧湘笑后退一步道，“只有我最傻，我相信他会回来，于是他回来了。但是竟然在婚礼上丢下我就逃跑了。我真的这么糟糕么？等？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唐肆身子一震，眼神变的痛苦起来。他看着萧湘笑，欲言又止。
“你说啊！”萧湘笑一把抓住唐肆，“我现在才发现，我除了知道他叫做沈墨，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唐肆按上萧湘笑的手，声音很轻：“别这样……”
萧湘笑点头，苦笑：“别这样。我以后都不会这样！因为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萧湘笑的话几乎是用吼的，吼完，转身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泪水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
月光明亮，照着萧湘笑远去的身影。
唐肆闭目而立，看上去疲惫至极。
黑暗中，忽然一个人影走了出来。竟是唐妈。
唐肆听见脚步声，回头看着唐妈，皱眉，轻轻地摇头。似乎在害怕什么。
唐妈瞥了一眼唐肆，眼神冰冷：“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么？”
唐肆的身子晃了晃，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嘶哑道：“不要……”
唐妈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等到你的武功或者身份有一个人知道的时候，就是我们离开此地的时候。”
唐肆的脸色变了，他咬紧牙齿，恳求的看着唐妈，喃喃道：“求你……”
唐妈却厉声道：“把这个字收回去！你要记住！这个字决不允许从你的口中说出。”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眼里，唐妈的声音放轻了些，她轻轻地拍了拍唐肆的肩道，“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萧湘笑的门外，一个人影站立着。许久都没有动。
月被云遮住，天显得更暗了。
唐肆手伸到半空，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敲下去。
天明之前就要离开了……
唐肆眼神闪烁着不安，如果不和萧湘笑告别的话，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自己。况且，他还有些话想要说。比如……那个人。
唐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许久，他下定决心，轻轻地敲了敲门。
房间里没有人出声。
“小潇湘，开门，我说几句话就走。”唐肆轻声道。
还是没有人回答。
又闹脾气么？唐肆皱眉，大力了一些。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唐肆有些意外，微微用力的推门，才发现门根本没有锁上。
“小潇湘？”唐肆轻声地唤着，缓缓地走进去。
在桌上摸了火折子点了灯，昏黄的光照着满屋子的红色，却没有萧湘笑的影子。
唐肆蹙眉，深更半夜的，萧湘笑会去哪儿？
一个地方闪过心间，唐肆叹了口气。既然这儿没有，看来只会在那儿了。
一路跑到新房，月朦胧，照着院落，原本格外喜庆的地方，却死寂一般的模样。
踩着满地的喜炮屑进了屋子，房门虚掩。
推门进去，便看到床边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唐肆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火折子，却听到萧湘笑声音微哑道：“别点灯。”
唐肆恩了一声，循声走过去。在萧湘笑面前蹲了下来。
萧湘笑的声音显得很无力：“唐肆，你现在回去好不好？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唐肆轻声道：“你哭了？”
“没有。”萧湘笑很快回答，却将脸埋进膝盖。
月光从房门照进来，正照在萧湘笑和唐肆的身上。鲜红的嫁衣却让人觉得森然。
“不值得的。”唐肆的声音有些忍不住的怒意，“小潇湘，他不值得你哭。”
萧湘笑哽咽道：“别管我。”
唐肆伸手想要抱萧湘笑，却最终停了下来，依旧蹲在原地：“昨天夜里，我也在小亭。我去的，比他和你都早。”
萧湘笑依旧埋着头，没有吱声。
唐肆继续说道：“在你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人。”
萧湘笑忽然抬起头，看着唐肆。月光下，能看见她哭的如同花脸猫的脸。
“那是一个女人。”唐肆接着说下去，“她叫沈墨‘主人’。”
萧湘笑怔住了，声音轻的几乎耳语：“……什么意思？”
“你听着。”唐肆蹙眉道，“沈墨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离开，或许是件好事。”
萧湘笑抿抿唇，偏过头去，很显然并不相信唐肆的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唐肆叹了口气，“而且，我只能说这些了。”
萧湘笑忽然转头看着唐肆：“小唐肆？”
唐肆微怔，轻声道：“怎么了？”她竟又叫他小唐肆，只是为何他却更不安了。
萧湘笑注视着唐肆，许久才道：“你现在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好陌生……”
唐肆浑身一震，笑的格外勉强。
他轻轻地抱住了萧湘笑，小声道：“小潇湘，要照顾好自己啊。”
萧湘笑没有出声。
唐肆闭上眼睛，像是想要把这一刻用力的刻在脑中。
萧湘笑也没有挣扎，任他抱着。
片刻，唐肆放开萧湘笑，起身从旁边取了一件长袍，给萧湘笑裹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肩道：“我走了。”
萧湘笑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月光，将唐肆远去的影子拉长，再拉长。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