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淑静静坐在清幽苑的廊上,看着檐角缓慢嘀嗒的水珠,眸底淡笼着一丝忧色。近来因为瑞王被刺而失踪的谣言,皇帝下旨禁了萧皇妃的足,可是毕竟萧皇妃蒙圣宠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遍布皇宫内外,虽然被禁足,可暗地里的一切行动仍在秘密进行着,甚至连她暂住的这宫中最偏僻的清幽苑也可以感觉到宫中愈来愈紧张的气氛。
抬头望天,夜色荒芜,无星无月,犹如她此时心境,长叹了一口气:那遥不可及的邕城,洵,他还好吗?
“公主。”低低的唤声响起,贴身侍女红玉为她披上件披风。
鸢淑优雅转身,压低声音道:“红玉,皇帝本来命我们暂住在驿馆,可是萧皇妃却派人秘密将我们接入宫中,这说明她已经嗅到了什么。这几日我总能感到周围有人在监视着,所以称呼上你的确该改改了,以免落人口实,影响大局。”
红玉亘古不变的毫无一丝表情的脸上因为鸢淑这话,竟忽然浮上一丝怨愤,“公主就只会为瑞王考虑,可瑞王什么时候心里装着公主了?”
鸢淑忽地敛了神色,目光掠过红玉,低声斥道:“红玉!”
红玉心有不甘,可又经不住鸢淑凌厉的目光注视,只好低垂了头,“奴婢只是为公……夫人不值。”
闻得红玉改了称呼,鸢淑收回视线,淡淡一笑,“如何不值?”
“夫人先是掩护瑞王去邕城,谁知计划出了意外,险些成了刀下鬼,然后又为瑞王远行来到邕城,如今入宫,怎么也算得上出生入死,深入虎穴了吧?可瑞王呢?可有亲自传信过来问候一句的,要奴婢说还不及风二少,虽然风二少看上去有些不着调,甚至不靠谱,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但却是真真正正牵念着您的人。”
鸢淑低垂了明眸,掩住眼中的寂寥,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清明无波,“我的心只有一颗,既给了洵,又怎么能再装下别人。”
“可是这世上为何男人就能三妻四妾,难道男人的心就不是一颗了吗?”红玉皱眉问道。
“红玉,你不懂。”鸢淑只觉无从解释,即便最爱阿娘的阿爹也有一个侧王妃,两个侍妾,可阿娘在大限之时,口中唤着的却只有阿爹一人的名字。每当看到阿爹留宿在其它院子时,甚至连她都不清楚阿爹心中究竟有没有阿娘,但是她却知道,能守着阿爹是阿娘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如同现在的她,能陪在洵的身边,于她,亦是最开心的事情一样。
“奴婢的确不懂,奴婢只知道王爷没有王子,将来继承王位的人只能是您。而瑞王,他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登……”红玉实在不忍看鸢淑如此折磨自己,恭敬地跪了下去。
“红玉——”鸢淑截口,红玉比自己略大几岁,性子直爽,说话常常不加思索,可是今日她说的这些的确不合时宜。“你先退下。”
红玉表情僵了一瞬,站起身,低声道:“奴婢遵命。”
清幽苑恢复了安静,鸢淑无声叹息。虽时隔数年,她仍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洵时的那一瞬,那一日细雨濛濛,洵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衣,衣襟上绣着卷草暗纹,他就那样伫立在细雨中,任细雨缓缓打湿衣襟,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或许正是那种孤寂深深地吸引住了她。
“夫人,明月宫的馨月求见。”苑外,一道清脆的宫女声传来,将她自回忆的深潭中拉了出来。
鸢淑怔了一下,明眸微微眯起。明月宫乃是萧皇妃的寝殿,虽然萧皇妃被禁足,可她宫中的宫女却仍可自由出入。这时候萧皇妃遣人来清幽苑,莫不是她的爪牙已经寻到了洵的下落?稍稍平缓了心绪,扬声回应:“请她进来。”
须臾,馨月随宫女缓缓而来,因着鸢淑此时乃是瑞王侍妾的身份,馨月只微施了一礼,“奴婢见过夫人。”
“馨月姐姐不必如此。”鸢淑唇边挂着淡淡浅笑凝着神情倨傲的馨月。
馨月微怔了一下,这宫中已经鲜少见到如此清澈而又亲近的笑容了,更遑论一个王爷的侍妾会如此客气地称她一句“姐姐”,遂觉亲近了几分,面上展露一丝淡笑,道:“奴婢仅是个宫女,夫人万不可如此称呼奴婢。”
鸢淑微摆了摆手,宫女便退了下去。四周清寂,鸢淑摘下腕上的玉镯,递到馨月手中,柔柔一笑,道:“虽是瑞王的侍妾,可也是第一次入宫,加之瑞王失踪,心中更是惶恐万分,亏得近来馨月姐姐处处照拂,这镯子不过是一番心意,馨月姐姐万不要推辞。”
“照顾夫人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事,夫人如此可是折煞奴婢了。”馨月满面堆笑看着对面的鸢淑,此时她穿着一件水蓝色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的披风,头发松松绾在脑后,除了斜插了一根玉簪外,再无其他饰品,全不似几日前的浓妆艳抹,倒有些缥缈的感觉。
“谁不知姐姐是萧皇妃身边的红人,什么样的物件没见过,只怕是我送的镯子姐姐不放在眼里吧。”鸢淑失望道。
“那奴婢就不谦让了,多谢夫人赏赐。”馨月笑着接下鸢淑的玉镯,细细端量,款式精巧,质地纯正,看得出这不是一般普通的玉镯,看来瑞王极宠爱他的这位侍妾。“对了,”馨月回神,将镯子收入袖中,笑着轻声道:“奴婢是来传萧皇妃旨意的,这几日因着瑞王失踪皇上下旨禁了萧皇妃的足,宫中上下亦是谣言四起,屡禁不止。萧皇妃因此心中别扭,可想到皇上十多年不曾见到瑞王,此刻心焦如焚也是人之常情,是以消了气便想着见见夫人。明日,奴婢会来接夫人去明月宫。”
鸢淑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可心中已是波涛汹涌:见她不过是个幌子,或许萧皇妃是要从她这里探些什么才是。微微一笑,“有劳馨月姐姐,明日还请馨月姐姐多多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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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这是哪家的俊公子?”画舫上,老鸨挥着锦帕扭着腰身来到风舒玄面前。“莫不是看到了我们万色楼的花魁,心中等不及了?”
风舒玄狭眸一斜,掸了掸被锦帕拂过的衣袖,尖着声音讽道:“呦,敢问妈妈高寿?瞧这脸白的,我还以为妈妈方才不小心掉进了面缸。”
“你……”老鸨面色一沉,知道来者不善,招手唤来船上的侍卫,厉声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妈妈我也是你可以随意打趣的?”
看着绣台上凭空出现的众多黑衣侍卫,风舒玄眼底流露出一抹精锐锋芒,万色楼内高手如云,个个行动迅捷,看来今晚不会让人觉得太无聊!唇角扯出一抹散漫的笑,故意矮了声音,赔笑道:“哎,妈妈莫气。”
老鸨冷哼一声,“妈妈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浪荡公子哥没见过百个,也见过十个了,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我不是不知道。”
风舒玄低低一笑,“的确是有些盘算的。”
老鸨嘲讽一笑,指着沉鱼、落雁二人,问道:“妈妈我问你个问题,你若答得好便放你回去,你若答得不好,就别怪妈妈心狠了。”
风舒玄眼底故意晃过一抹惊慌之色,“什么问题?”
“沉鱼,落雁二人,哪个更美?”老鸨脸上展露出得意的神色,眼光有几分寒意,这臭小子竟敢打趣她?想她柳萧萧当年也是这邕城数得上的人物。
“沉鱼,落雁……”风舒玄眼珠转了转,无论怎样回答,都不是最佳答案,这浓妆艳抹的老鸨倒是挺狡猾。“还真是不好说呢。这沉鱼吧,长的的确是美,美得如同江中的比目鱼;而这落雁嘛,哎……还真的像是一方大砚台,万色楼果然是一绝。”
老鸨心中愤怒徒生,这人明显就是来砸场子的,遂气道:“你……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