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敞,隐约能瞧到书案上的香炉熏香悠悠摇曳。景少洵坐在书案后,目光凝注在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格路间疏密不等散乱排布着的黑白二子。
棋局过半,黑胜白负已是不争事实。
坐在对面的风舒玄忍不住蹙起眉头,“洵?为何还不落子。”这些年,洵除了吹吹玉笛,唯一的爱好便是下棋,尤其喜欢研究残局。可是这局棋,连他这个不善棋艺的人都能瞧出只要他将手中的黑子稳稳落于角位,五步之内,白子必败。
景少洵淡淡一笑,道:“此局,白子必胜。”
听他这么说,风舒玄也是一笑,顺手代他将黑子落下并收走被围在黑子中的几粒白子,道:“此局胜负既定,我就不信白子还能反败为胜。”
“既然不信,便陪我下一局,如何?”景少洵自棋盒之中捏起一粒白子,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算算日子,鸢淑应该已经与阿煊碰过面了,可有消息传来?”
风舒玄自袖中取出一封短笺,“今儿在玉兰轩沈掌柜给的,方才看你兴致正盛,所以才没给你。”
“沈之栋为人谨慎,是个精明之人,阿煊挑人的眼光不错。”景少洵赞了句,问道:“上边怎么说。”
风舒玄展开短笺,通篇看了一遍,“短笺上说皇上已召见了公主,并安排一行人暂在驿馆住下。接下来她会按计划行事,要你放心。不过,”为何鸢淑公主对路上遇刺一事只字不提?风舒玄心里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景少洵一眼,道:“在公主入临潼后城内关于瑞王被刺与萧皇妃及黑爪翼有关的传言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
“哦?”景少洵凝着棋局的目光忽然一沉,想了想,道:“可曾设法寻到传言最先是自何处传出?”
“对方做事隐秘,公主说她会尽快设法查明对方是谁,属于哪方势力。”风舒玄将短笺置于烛火之上,短笺瞬息变成灰烬,“虽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至少此举于我们倒是有利的。”
风带着冷意袭进屋内,烛火不甘地晃了两下,景少洵偏头凝视着这跳动的烛火,脑中剧烈运转着,过了一会儿,他勾唇一笑:“此人与萧皇妃定是死敌。”
风舒玄有些吃惊,十分不解为何洵会有如此结论,遂问道:“怎么说?”
景少洵一边自棋盒里捏子,落子,一边缓缓道:“传言在鸢淑尚未进入临潼便已传开,说明此人必是密切关注着萧皇妃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展开行动,虽然只是一般的布局,但也可看出此人的玲珑心思。”
风舒玄点头:“听你这样一说,倒的确如此。”言罢,目光移到棋盘上,此时黑子已经岌岌可危,原本黑子占据优势的局面,现在却已经呈现了一面倒。
“这几日,我想她必有后招。”景少洵凝视着黑白两色棋子,仔细地盘算棋路,如今她与自己都在试探,他探的是她的身份,而她探的却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一会儿牧渊来时,自会带来我们想知道的事情。”
风舒玄正捏起一粒黑子,听他这么说,问道:“千色吗?”
景少洵浅浅一笑,“我的确是叫牧渊去查了一个人,不过不是千色,而是第一公子黎默的妹子——黎纾。”
“黎纾?”风舒玄不解地望了一眼景少洵。
“五年前,黎远志失踪,千色曾一度销声匿迹;一年前黎默自临潼返回邕城后不久,江湖上再无千色之名,公子黎默突然极好青衫,出门时又常以幂篱遮面。那时,我们以为千色是因为觉察出有人在秘密查她而故意如此,所以才命沈之栋停止一切行动,但千色依然杳无音信,故而才有了今日的邕城之行。这次还幸得父皇准了我的诏书,若非如此还真不好出青宁。”他勾了勾唇角,捏起一粒白子,“管家当年的一句话,虽为我们指点了迷津,但长久以来,无法寻到千色,联合落月一事也只能暂时搁置。那日牧渊去大牢接我们来此地时,他说了一句来的是个女子,自称是黎默的妹妹,身形、声音都与茶楼见过的那名女子极像。联想到千色的两次失踪皆因落月黎氏父子,是以这几日我便要牧渊去查了查,倒也有所收,并且还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黎默的红粉知己千色与黎纾是同一人,毕竟这世上并不存在绝对单纯的男女之谊。”
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绝对单纯的男女之谊,那么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爱恨痴缠。
“等等……”风舒玄眸光闪了闪,“我有些听不明白,传言千色善易容之术,从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若真像你所说,为何不易容成黎默?而要幂篱遮面。这说不通。”
“所以才要去查,你不查又怎会知道当中隐情呢?”景少洵微微一笑,将白子按在棋形的眼位。
风舒玄只见景少洵唇畔微扬,目光却幽深如潭,遂再次看向棋盘,随着白子落子,棋气顿时连成一片,形成一个难以分割的整体,黑子败。“你……这怎么可能?”
景少洵笑容愉快,他盯着棋盘,淡淡道:“黑子输在心浮气躁。”
倘若在黑子占据优势的时候,黑子可以静下心仔细斟酌棋路,最后胜者必是黑子。只是黑子太过轻敌,以为占据角位便可以掌控大局,却不想白子一直在诱敌深入,是以最后落得个惨败的结果。
果然是棋如人生,一招错便是步步错。
“叩叩——”
牧渊推门进来时,恰好看到桌案上的棋局,他走上前去,观察了一阵,不无惋惜地道:“可惜了,这局棋黑子本可以胜的。”
听闻他此言,一直懊恼不已的风舒玄忍不住抬起眼来,“你是说黑子会赢?可到底还是输了的。”
牧渊一笑,没料到玄竟会如此在意这局棋的胜败。“洵兄的棋力我可是见识过的,只怕是有‘三转棋风,可坐看云起之妙’的第一国手韩道远也不一定能赢,所以我说玄兄,你也就别懊恼了。”几日下来,三人已是相处融洽,更有相识恨晚之意。虽然牧渊心中清楚这两人的身份不似他们所说那样简单,但他仍固执地以为他二人定有苦衷,才对他有所隐瞒。而这也是他一直所坚持的为友之道,不问不代表不知,不言不代表欺骗。
“渊,你可查出些什么?”景少洵为他斟了一盏茶,递过去。
牧渊接过茶,饮了一口道:“论及这黎大小姐,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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