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面探出一个公子模样的头,可是细看脸庞却是俊俏无比。公子问小厮:“小红,现在到哪了?”
“我们都连着跑了两个时辰了,我想应该快到宛城了。小姐你累不累?”声音清脆无比,分明是个女子。而这一声“小姐”也泄露了那公子模样的女子身份。
“我倒是不累,就怕这马儿累了。小红,我们休息半个时辰再赶路吧。”说着,她跃下马车,舒展了几下筋骨。
这次出行依然是大哥送她们出门,依然是瞒着阴父。临出门,凝望朱漆大门上阴府两个字,丽儿心里酸苦内疚。这次出门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而她这个女儿注定会让父母操碎心。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或许,真应了那句老话:女大不由娘。
小红把一水葫芦递给丽华,丽华打开瓶塞,仰头喝了一大口。落霞的余晖照在她美丽的侧影,虽是从小看熟的脸庞,翠儿却有刹那间的失神,笑着说:“小姐,你真美,连我有时都会被你的美丽所迷住,更别说那些公子爷了,也怪不得你和公子成亲以前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丽儿听了,摇摇头,苦笑道:“美丽有时就是祸害,就如那褒姒、妲己,害人害己,最终遗臭万年。小红,我从不敢妄言我是个美人,但纵使美丽又如何,韶华易逝,鸡皮鹤发,美丽又能停留多久?况且,若无这身皮囊,又怎么惹来这些苦恼。有时我宁可希望自己长得平凡些,或许反而能幸福些。”
听了这席话,小红似懂非懂:“听小姐的意思,美丽反而不好了,可是若无小姐的美丽,又怎么会轻易得到刘公子的爱。若不能得到刘公子的爱,小姐又怎么能得到幸福呢?”
丽华心里听了一怔,原本她是从来没有细细思忖文叔为何会爱上她,况且在两人未谋面之前,他就立下誓言“娶妻当娶阴丽华”,难道他的爱仅仅是让自己的人生更华丽些。突然间,她对自己一意孤行前去找刘秀产生了怀疑,心里患得患失的感觉越来越重,这么一想,她突然没了主张,不由自言道:“这样前去,是不是太不自重,会不会让文叔看轻了我。”
小红正处于天真烂漫的年龄,又怎知丽华女儿家心事,看天色渐晚,便对她说:“小姐,我们走吧。”
丽儿迟疑着对小红说:“我们要不回家吧,这样过去,我心里实在无底。”
回家?小红不解,但她一向只听从小姐的,便点头道:“是”。说着扶她上车,正要调转马头,丽华心里一凛,喊住了她,决然道:“我们还是去宛城。”
主仆二人正说着,突然道路尽头传来马蹄声。转瞬间,一匹汗血宝马就到眼前,骑马者虽是短衣长裤,却是青色绸布,气宇不凡。看到她们,便伫马问道:“两位,在下刘玄,可知宛城如何走?”
宛城?丽儿轻眉一挑,回道:“我们也正打算去宛城,只是从未去过。”
刘玄跳下马,喜道:“是么?若公子你不嫌弃的话,我们要不同行。”
丽儿笑笑,欣然同意。刘玄又问道:“请教公子贵姓?”
丽儿答道:“小弟姓阴名兴,这是小弟书僮阴冲。”
刘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请问新野阴府可是阴公子的府上。”
丽儿笑道:“正是寒舍。”刘玄高兴的又问道:“那么阴丽华是公子的姐姐?”
丽儿心里一惊,勉强笑道:“刘公子如何得知家姐闺名?”
“哈哈,阴小姐芳名远播,在下怎会不知,不要说是新野,就算是在下家乡舂陵也是无人不晓啊。”
舂陵?丽儿心里一跳,只要跟文叔相关的事物都让她感到亲切和喜悦。她不由喃喃地自语道:“舂陵,舂陵是个好地方。”小红在旁忍不住问道:“刘公子不就是舂陵人么?”刘玄笑道:“在小就是舂陵人啊。”翠儿嘟嘟嘴道:“不是说你啦。”
刘玄一楞,问道:“舂陵的刘姓是大姓,确实有很多人姓刘,不知小兄弟说的是哪位刘公子?”
丽儿笑笑避之:“是前几天碰到的一位姓刘的公子,至于叫什么名字,我也忘了问了。”说着钻进马车,对刘玄扬声说道:“刘公子,我们出发吧。”
小红一声“驾”,马儿又奔腾起来。刘玄的汗血宝马自然跑得快,可是却只是紧紧的跟在马车后面。
夜深之前,三人来到宛城。一天的奔波,小红已经疲倦不堪,捂着嘴巴直打哈欠:“小……公子,我们找个客栈早点安歇吧。”
找到客栈,丽儿与小红一间,刘玄一间,安顿了下来。
明天就可以见到文叔了,丽儿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索性披衣起床来到院中,只见夜凉似水,新月如钩,星罗密布。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文叔,你可好?”仰望天空,繁星点点,牵牛织女遥遥相望。她心里暗潮汹涌,前途如何她不得知,命运就如一双有力的手拽着她不停的往前走。
正冥想着,不防背后有人轻轻击了一掌,回头一看原是刘玄。只见他笑意盈盈:“阴兄弟,怎么还不安歇?”
丽儿淡然一笑:“我这人一到陌生地方就会睡不着,刘公子怎么也不睡?”
“哦,阴兄弟,你看夜色如此美妙,如果早早睡觉,岂不辜负了此等美景。我特带了一壶酒,我们何不来个把酒言欢。”
丽儿正想推辞,无奈刘玄不由分说推她到院中石桌边坐下。并拿出酒壶,斟好酒,歉然道:“这是愚兄从店小二处拿来的女儿红,可惜并不醇正,只能先对付着了。请恕愚兄冒昧,现在宛城可不太平,阴兄弟去宛城有何贵干呢?”
“哦,小弟此番去是想探访一个故人。”刘玄虽是刘秀的本家兄弟,可是他信得过吗,毕竟刘秀现在反莽复汉,罪可当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阴兄弟是不是也想加入绿林军。”刘玄轻啜了一口酒,此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在丽儿耳里,却是如雷轰鸣。绿林军一天强似一天,朝廷噤若寒蝉,早把绿林军当作头号敌人。
丽儿不禁眼观六路,看有无第三者偷听。刘玄看了笑了起来:“阴兄弟,毋需慌张,愚兄也是绿林军的一员。久闻新野阴府大名,也知令兄阴识广交天下豪杰,是位英雄。在下虽身不能至,但心向往之。也是有缘,竟与阴兄弟你相识,来,阴兄弟,请干了杯中之酒。”
丽儿只能又喝干了杯中之酒,脑袋晕眩的感觉益甚。勉力用理智克制,对刘玄歉然道:“刘公子,小弟我……我实不能再喝,想……先行回房。明天一早启程去绿林山。”说完踉跄着起身,无奈身体已不听使唤,如灌了铅般的沉重。刘玄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丽儿慌乱的想推开他,正拉扯中,小红惺忪着眼慌里慌张的跑出来,看到他们,一把拉过丽儿,并对刘玄怒喝:“刘公子,你作什么?”
丽儿一看到小红如逢救星,忙制止住小红:“快扶我回房,刘公子,早些安歇吧,明天赶路。”
翌日早起,继续赶路。晌午时分来到一座巍峨大山。刘玄一指山峰说道:“这便是绿林山,天柱将军他们就在山腰里。”
丽儿与小红相视一笑,两天两夜的奔波,终于到了。山路崎岖,丽华只能弃了车厢,牵着马匹爬山。
小红是一直跟在丽儿身边的丫环,但却是一个鲜少出闺阁的小丫头,凭着惊人的意志,竟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丽儿毕竟是习武之人,走一两个时辰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小红却是不行了,撒娇着对丽儿说:“公子,我实在走不动了,能不能歇会儿再走。”丽儿看看深不可测的山林,也觉得若这样一直走下去,马跟小红都会吃不消,便点点头,歇了下来。
方才一心赶路倒不觉累,这一歇便觉整个人有些乏了。小红从包裹里拿出一块布,小心铺在一大树下,然后扶丽儿坐下。接着她又打开另一包裹,突然尖叫起来:“公子,我们的水壶不见了。”
听她一叫,丽儿觉得喉咙好似在冒烟。“喝我的水吧。”说着,刘玄扔过一个水壶,“幸好我多带了几个水壶,走这种山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得多备几个。”
小红把水壶递给丽儿,丽儿轻抿了一口,虽很渴,但总顾及这是男人的水壶,不敢放肆。然后就递给小红,小红本是天性烂漫之人,哪管这么多,拿起水壶就喝了半壶下肚了。
丽儿看着小红微笑,这个丫头自小跟着自己,虽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情谊。阴府上下均知大小姐跟这丫头亲,自然不敢让小红吃半丁点苦。若不是这次随丽儿出门,她又怎知世道艰辛。
小红朝小姐不好意思的笑笑,突然神色一变,朝着丽儿方向倒去:“小姐,这水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