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梁老爷便安心将小公子交予宫女照看,待会自会有御医前去照料,您还是随我们一起去偏殿面圣吧!”祈修文斟酌眼下情况,作此决定,他唤了宫女上前,抱初见去休息,便请其他人先走,他等在最后,向着随行侍从吩咐几句,也快步跟上。
初见被抱到西祁皇帝寝宫乾安殿的一处小院,此乃奉茶女官的住所,恰好今天不是该女官当值,是以照看初见的任务便派加到她的身上。
“春儿,这位小公子是怎么了?”女官问将初见抱来的宫女春儿。
“回紫心姐姐,许太医诊断说是小公子劳累过度,世子殿下吩咐奴婢抱来紫心姐姐处,说是姐姐细心周到,定能将小公子照顾得安然无恙。”宫女春儿按照祈修文之前所教,一字不漏地答道。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紫心面露疑问。
“回姐姐的话,奴婢不知,当时奴婢们都只是守在湖边,对于湖心水榭里所发生的事情却都不清楚,世子殿下还吩咐,如果姐姐有疑问,事后可以去问殿下,现下请姐姐务必照顾好小公子,不能让小公子有任何闪失。姐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前去找世子殿下的侍从。奴婢话已传达,这便去回话,先行告退。”春儿一字一句答,生怕有遗漏,以免耽误差事,丢了性命。
春儿答话完毕,便小心翼翼退出门外,关门离开。
紫心打量着沉睡不醒的初见,眼里露出深深的疑问色彩,脑中仔细拼接着春儿所言,结合自身作为御前奉茶女官所积累的经验,以期待能整理出个事情大概始末。
半响,脑袋转了九曲十八弯的紫心恢复神色如常,端起备好的清水,为初见擦拭汗湿的脸颊。
夜凉如水,一灯如豆。紫心静坐于床前,细细观察着初见的变化,静待她醒来。
期间,太医署派人给初见送来了进补的汤药,紫心耐心喂初见喝了一些。虽然有宫中极品补药做补,初见却仍是一夜未醒。
待得日上三竿,紫心仍旧察觉不到初见有醒来的迹象,内心难免不安起来,她几次差人去禀告世子殿下,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世子殿下此时无暇分身,只吩咐她照看好初见,按时给她喂药,并且还免了她今日的当值,只让她细心照料初见。
紫心无奈,只好听了吩咐,对初见也越发上心,不敢丝毫马虎。
初见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而乾安殿里的风起云涌也经历了一天一夜才将将平息。
“初见,该醒了。”季无忧轻声低唤。
初见缓缓睁开因睡得过多而水肿了的眼皮,眼睛满是酸胀感,眨着眼睛半天才看清眼前的季无忧。
“这是在哪?怎么摇摇晃晃的。”初见一出声,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马车上,我们要尽快离开。”季无忧端过水杯给初见。
初见觉得浑身无力,便也懒得接,用眼神示意季无忧喂她喝下,偶尔也会体贴人的季无忧照办。
“我睡多久了?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精彩的热闹。”初见喝完水,润了润嗓子,才继续发问。
“一天一夜。”
“嘎!竟然这么久,你给我吃的是神马东东,竟让我睡了这么久。”初见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眼皮水肿,声音沙哑了。
“无神散,可以让人吃后昏睡三天三夜。”
“那,那,那我怎么只睡了一天一夜,难道你给我吃的是过期变质了的?。”初见惊恐了,变质了的东西要是副作用强大怎么办,那不是摧残她那娇弱的小身板吗!
“我给你服了解药,你才早醒了过来。”季无忧无语地看了眼初见,这丫头就这么看不起自己。
“哦哦哦!原来如此,我这不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吗!不知道还有解药这回事,鬼杀大人您莫要生气,我绝对木有看不起您的意思。”初见读懂了季无忧的表情,讪讪解释。
季无忧无视涎着脸讨好的初见,坐直身子,似要假寐。
“无忧,你别睡吗!我肚子里有好多求解的小虫子在爬,难受极了,你就给我解解疑问咯!”睡饱补足了的初见此时精神抖擞,活力四射。
季无忧耐不住初见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只好将初见不在场所发生的事情始末一一告知。
西祁皇帝在得知了凌璟萱中毒之后,便传令封锁皇宫,赴宴群臣贵宾皆被留在宫中过夜,各宫之人皆奉命留在宫里,不得外出走动,是以没有一人能出得了皇宫,御林军严密探查皇宫各处,搜寻可疑之人。
太医署众首席御医联合给凌璟萱进行诊断,得出统一结论,却都噤声不敢言,凌昊铮焦急愤怒之下,竟不顾西祁皇帝天子威望颜面,当众发狠,扬言若是不尽快如实相告,救治其妹,即便是丢了自身性命,也定要西祁皇宫此夜见血。
西祁皇帝颜面受损,却并没大怒,反是责罚了许御医等太医署众人,最后,执掌太医署的首席官李御医挺身而出,如实禀告。然而李御医的回答却顿时惊起轩然大波。
凌璟萱所中之毒是一种叫做未可知的慢性毒,此毒无臭无色,中毒者早期难以被察觉出症状,只有在中晚期,身体才会有些轻微的不适,却也是极容易被看作是由体虚乏力,营养不足而引起,是以就算因中毒过深,性命不保,若不是经过医术高超之人的查看,也会被看做是身体过度消耗而亡。此毒犹如其名,无声无息致人死亡,还极难被人察觉了解。
然而,这都还不是重点,未可知毒性的引发,必须用到一种叫做祁丽花的花粉,祁丽花是西祁特有品种,因着其种子可入药补身,花瓣可驻颜美容,花茎可燃香安神,总而言之便是全身是宝,并且其形态大气富贵,是以被誉为西祁的国花,还以西祁国姓祁字命名。
祁丽花是国花,平常百姓自是不能私自种植,并且此花种植颇为麻烦,花期短暂,是以西祁产祁丽花之处也仅仅只有三处地方,一处是西祁皇陵,一处是龙灵寺,最后一处便是西祁皇宫里的凤藻宫。
皇陵重兵把守,想要盗取祁丽花的花粉很难,龙灵寺为西祁国寺,高僧云集,盗取花粉也是不易,凤藻宫是西祁皇后的寝宫,虽然皇后宫中守卫森严程度仅次于皇帝的乾安殿,但是出入人多,有心之人想要盗取花粉却是比前两处都容易许多的,况且下毒之事发生在皇宫,并且在世子弱冠礼当天,要想不将苗头联想到皇后宫中,怕是很难。
在场之人纷纷为之变色,凌昊铮发狂般要奔向皇后的凤藻宫揪出真凶,西祁皇帝制止盛怒的凌昊铮,派人前去传唤皇后。
皇后快速赶来,了解事情始末之后自是不认,据理力争,凌昊铮在得知其妹中毒与西祁脱不了关系之后,理智早已淡然无存,失控般向着皇后怒吼,侍卫害怕他动手伤人,纷纷上前围困,这一举动更是激怒了凌昊铮,他拔出一名侍卫的佩刀,便砍向组织他的侍卫,落刀的千钧一发之际,得知消息的镇国大将军凌正骁及时赶到,制止了血案的发生。
凌正骁的及时出现,虽然化解了一场血案,却也使得场面更加严峻,面临失控。
凌昊铮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却毕竟年少不足为惧,凌正骁却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亦是官场混迹多年的老臣,威严有余,心思缜密。此时父子齐上阵,又是作为无辜受害的一方,是以西祁皇帝想要大事化小都没有可能的了。
姜还是老的辣,凌正骁一出场,先是代凌昊铮向西祁皇帝赔罪,西祁皇帝此时当然无法怪罪凌昊铮,大方赦免他的大不敬。赔罪之后,凌正骁依旧是一副自责的口吻,诉说护送龙犬不利,竟然被恶人下手染上毒物,幸好世子大人无恙,而自己小女儿无辜受难,当是给自己失职的惩罚。他一心只关心祈修文的安危,还向西祁皇帝请罪自己护送不利,却完全不提自己女儿受难与西祁有关。
如此,西祁皇帝自是面上挂不住,明显事情出在西祁,并且龙犬上呈之前就进行过严密检查,若是那时便染了毒的,西祁哪还会接受,怕是那时便跟北滕杆上了,北滕方面在程序上没有丝毫过错,倒是西祁此时不好向北滕交代,西祁皇帝皱眉,深知此事若是不彻底查清楚,给北滕一个满意交代,怕是难以善终的。
西祁皇帝一边命众御医给凌璟萱施救,一边命御林军加速盘查。
经过一整夜外加一个白天,事情终于得到解决,御医们研制出了凌璟萱的解毒之药,凶手也浮出水面。
凶手涉及多人,却都只是被人指使的小喽啰,幕后黑手隐藏得非常深,皇后宫中的新进小宫女盗取的花粉,世子在宫中的随侍下的毒,其中传递之人涉及宫中多个太监宫女,逐步盘查下来,涉及之人皆是西祁达官贵族,但是代表流派不一,可疑之人太多,真凶却无法获知。
最终,此案在处置了一批小喽啰之后,不了了之,西祁皇帝当面向凌正骁道歉,并且递国书向滕帝陈述详情,以求谅解,至于涉及到的众多官员显贵,却是小惩大诫。
凌正骁一副感激之心,对西祁皇帝救治其女并且惩处凶手,亲自致歉感恩戴德,因为到得此时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此事并不是针对北滕,幕后黑手的目标是西祁世子,却因着凌璟萱人小,抵抗力不足,吸入很小剂量的未可知便毒发,碰巧揭露出这一阴谋,是以凌正骁也不过多纠缠,并且表面功夫做得极好。
当然,表面上这件事就如此圆满解决了,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涉及广泛,情节严重的案件,却是不可能如此虎头蛇尾般解决的,只不过是对外邦交上和和气气,蜻蜓点水般结案,至于西祁或是北滕,之后都是会要明查暗访,揪出真凶的,潜藏的这个幕后黑手,目标直指西祁世子,西祁政府哪能姑息,而北滕此次代为受难,自然也不能无辜忍受。
“无忧,我好像隐隐看到阴谋的种子埋下了,也许卷入其中的不仅仅是西祁北滕,甚至还有东黎和南姜。”了解了全程经过的初见,神秘兮兮地说。
“初见,以后不可太过出风头。”季无忧颇为严肃地说。
“无忧,你知道我好奇心重,爱心泛滥,所以只要是能管的闲事,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当然也因为是有你在,我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你看,这次我们不是配合的好好吗!”初见也严肃地反驳,说道最后,却是无限自豪与满足。
初见知道自己是不能作为证人面圣的,因为她之前对凌璟萱的救治,已经超过一个小孩的能力,紧急时刻她还能震慑住在场的年轻人,却是忽悠不过睿智深沉的西祁皇帝,所以她只有装晕逃避,而她晕倒之前给季无忧一个眼神暗示,就是要他帮她善后,季无忧趁人不注意给她吃了无神散,使得她真的晕倒,最终得以避过怀疑。
“无忧,不是说诊脉可以辨出男女吗?怎么那个许御医诊了我的脉没说我是女孩,难道是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初见问出心中疑惑。
“我给你注入了内力,扰乱了你的脉象,许御医当时紧张,没有察觉出来。”
“原来你这么细心,呀呀呀!好人那!极品那!”初见盯着星星眼,扯着季无忧的袖子擦口水。
“初见,不要胡闹了,好好休息。”季无忧鄙视地看了眼色迷迷的某人,嫌弃地扯开她的狼爪。
“我睡饱了,睡不着了,你再陪我聊会天啊!我还有许多疑问呢!你怎么就搪塞过了西祁皇帝,还能带我出宫,我以为虽然我一时装晕,避过最盛风头,却还是得被传去问话的。”初见装晕之时便已经想好之后的应对策略,只要在西祁皇帝盛怒的情况下避过,之后面对还算和蔼可亲的皇帝,还是可以小小忽悠一下的,她怕的只是上位者过于震慑人的强大气场会让自己失了分寸。
“梁老爷身份不凡,况且你的事情根本没有上报。”
“意思就是说西祁皇帝根本不知道有我闹的那一出咯!哇塞,原来众位美男也都是好人,竟然没有供出我。”初见大感意外,深深怀疑那几位美男的用心。她的举动确实遭人怀疑,就算凌昊铮出于感激,荣王和国师作壁上观事不关己,但是世子殿下怎么也不将她的事情上报,他的隐瞒对初见来说可是少了很多的麻烦。
“初见,你对凌璟萱做了什么?”季无忧问出让他颇为不安的疑问。
“也没什么啊!我当时并不知道凌璟萱是中毒了,只不过看她症状像是要窒息了,就立马出手制止狗狗们乱吠,起初我还以为凌璟萱有哮喘,哮喘病人对毛发过敏的,原来是中毒了哦!”初见将自己的分析说与季无忧听,一边说一边心下感叹,她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第一时间救治了凌璟萱不说,还引导人们察觉出她中毒,让世子幸免,并且牵涉到众多关系网。
“我知道祈修文为什么不供我出来了,他这是为了报答我,我也算是间接救了他一命,而如果他供出我,因我坏了那幕后黑手的计划,必会成为他除之而后快的对象,果然后果很严重,无忧,我决定以后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
“初见,你救人的方法都很古怪,以后还是尽量少用。”季无忧内心挣扎后出声提醒。
“无忧,人在危急时刻顾不得那么多的,如果我能做一些事,延长某个人的生命,那么我会不计后果地去做,等到事后,我也会想办法再去解决因为我行事怪异而带来的后果,当然,并不是每次都会造成难以解决的后果,至少现在,每件事都算成功解决了,无忧,我不希望因为曾经有能力却没有做某件事而使得将来会后悔万分,我宁可人生的道路走的曲折一些,也不愿意将来站在路的尽头回望之时,看到的是平坦的来路之上,满是未尽的遗憾。”
初见说完,季无忧久久未语,待品读完初见话里的意思,季无忧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似乎他的很多想法,初见都有着跟他背道而驰的信念,而他每次在初见的答话之后便是无力反驳,哑口无言,除了是因为他有时真的的话少到无话可说,还有是因为他被初见震慑住,并且时常会被初见的认知所影响,进而质疑自己的认知,被初见影响的越多,他自己也发生了奇妙的改变,从最开始的极力排斥,到慢慢有所接受,最初他认为这是种非常糟糕的感觉,但是被影响多了,他却慢慢觉得,有时听听初见的另类想法也不无不可,并且他仔细品味之后,竟会惊奇不已,可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季无忧却无从描述。
“无忧,我忘了告诉你,我认识了个新朋友,倾国舞娘风倾舞,我和她还有协议,可是现在咱们跑路了,我岂不是要失约,这可肿么办?”在马车奔离西祁国都丹巴几个时辰的路程之后,初见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未完成,用一副苦巴巴的表情盯着季无忧。
而此时,延福客栈内,风倾舞正躺在初见睡过的那间房的大床上,手里晃着一块玉佩,眼里露出算计的神色:“小女娃儿,你会乖乖上门找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