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埋伏四周,伺机而动的官兵看来,她那是因恐惧害怕而发抖,真实情况却是初见一想到季无忧会无可奈何地妥协,认命前来带她走,就激动不已,身体因为拼命忍笑而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叮叮叮叮——”,庭院四个角落都有响动,原本四伏待敌的官兵都冲向发出声响之处,初见依旧站在原处,静静盯着踏月而来的某人,有必要将出场方式搞的这么拉风?嫌名声不够大吗!还这么费心造势。
“初见,好玩吗!”轻轻落于初见前方地面,季无忧盯着某人,声音轻柔似风,毫无半丝怒气。
“还行。”初见无甚兴趣地答道。
“你闹这一出,意欲为何?”
“季无忧,你不觉得当初你遭受了极度痛楚,能活命是此生之幸的吗!而我为救你,亦遭受了极度痛楚,能救活你,亦是此生之幸。我们之间的羁绊,是建立在生命之上,至死方休的,如果你一天没有醒来,一天没有断气,我就将要继续救治于你,直至我们谁先离开,不得不停止。如此羁绊,不是你想,便可随随便便就斩断的,而我,也不是你能随随便便就丢弃的,并不是非要缠着赖着你不放,只是你不该如此对待一个曾经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虽然当时的情况是迫不得已,但是如若我私心为己,依旧是可以昧着良心弃你于不顾的,就像此时的你这般对我。”
初见这段话说得苦涩,她并不是施恩求报的人,只是迫于境况窘迫,不得不装成一幅扮猪吃老虎的强势模样,时时用救命恩人来提醒着季无忧,压制着季无忧。如果可以,她也想云淡风轻挥挥手说“大恩不言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艰难险阻横行的世界,想要存活,实属不易,能够抓着季无忧这根救命稻草,对她来说是何其幸运的,出于现实考虑,就算违背自己原先的认知,她也这么做了,而且做的彻底。她努力扮演一个孩子该有的无理取闹般的纠缠,一个孩子该有的幼稚无知,一个孩子该有的疯癫脱兔。这些,都是为了让季无忧将她当孩子看待,用一个青春期大男孩所拥有的智慧,去理解她,宽容她,从而愿意保护她。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大男孩的智慧和冷漠程度。他能猜到一些她的心思,却又不愿继续猜她,怕了解的越多,他会越不受控制,做出些他从未做过的事,所以他远离她,只为不让她过多影响了他。
留在季无忧身边,有初见的私心,却也有一方面原因是在为季无忧着想。这个五岁开始训练成为杀手的男孩,成长的道路曲折不说,还偏离了正常人该要走的方向,与其说他冷漠无情,不如说他是不知道究竟何谓冷漠无情,他只是按照固有的模式被训练着,他的世界就只有杀人,不曾经历那些成长道路上该有的喜怒哀乐,也许就如别人完成一件日常必须做的事情一般,他杀人也只是个日常必须做的事情而已,而那些被他杀的人,从生到死,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区别可能仅仅在于他下杀手之前,那是可以动的活物,下杀手之后,那物就不再动了,他要做的,就是让那些人不再有机会可以动弹而已。
初见顶着小孩子的身份,做着一些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做的事情,并且还做了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孩子想要尝试却不够勇气去做的事情,在季无忧面前表现出孩子的童真浪漫,肆无忌惮。她想通过自己对小孩子心性脾气的淋漓尽致的展现,从而能带给他对成长的真正认知,也让该有的正常的情感一点一点渗透到他那荒芜的心田,让这个大男孩生活不再是那么血腥,那么单调,他眼中不再是茫茫冰雪,该是要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缤纷色彩的。
季无忧对初见的话有着似懂非懂的困惑,在他眼里,每一件事情都是单一且答案固定的,就像他去杀人,只有杀与不杀,而杀就是必死的结局,没有半死不活的。就像初见救他,他报恩,为初见治好了脚伤,还留下一辈子不愁吃穿的钱财,他认为这是对恩人最好的报恩。如果不是初见一直死缠着,他不会在她身边待上半年,然后在不经意间,他被初见影响,等察觉到一些无可预知是好是坏的改变时,他退缩了,一直按部就班过着单一生活的人,害怕任何未知的改变,惯有的生活模式有了变化的趋势,这会让他很不安,条件反射选择逃避。所以在确定初见脚伤完全痊愈,他就消失了,他要继续过早已习惯的生活,那样他才安全感十足。
“无忧,报恩的方式有千万种,而唯独用钱财这种方式是最廉价的,也许对目前的我来说,没有比用一辈子不愁吃穿的钱财来回馈恩情更好的了,但是我并不需要这坐吃等死都用不完的钱财,钱财只要你肯去赚取,怎么都赚不完的,可是人心的热度,却会因为时间的流逝,现实残酷的磨砺而降温甚至被冰冻封存的,我拼命救你一场,你却是用钱财来衡量我迫切救你的热心,这样对我是多么大的打击呢!而你,也不会意识到,其实世界上是存在着不求回报无私奉献的人,看不到人间真情,你就永远感受不到真正的温暖,那么你也就不会拥有火热的爱心,你就永远也感受不到生命怒放那一刻的美好,人生本来就很短,为什么不为自己活得精彩一些,为何要浪费了这独一无二的一世光阴。”
季无忧震惊了,初见的话,是他从未听过的,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他立在那里,沉默,深思,满是不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初见静待季无忧反应,季无忧沉浸在对初见话语的深思里。
似过了很久很久,静谧的氛围被呼叫声打破。
“呀呀呀!青天大老爷啊!我拖住鬼杀了,你们快来擒住他啊!”初见瞅着那群因为刚才季无忧声东击西弄出的动静而扑出去的官兵此时颤颤巍巍围过来,嘴里大声叫唤,人却是扑向季无忧的,正仿佛她所说那般是要拖住季无忧的,季无忧被她的叫唤拉回现实,一把拎起初见挂到他背上,然后袖口一动,一大把白色粉末洒出,迎面而来的官兵正好中招,纷纷倒地不起。季无忧背起初见又是踏月而行。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疾不徐跟我对话,原来是一开始就给他们下了迷药,那些没晕透的围上来你又故技重施,这回都晕透了哈!”回望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地不起的官兵,初见对这一边倒的阵势唏嘘不已,身手未显,单靠迷药就能解决的官兵们,哪能是眼前这位国际知名杀手的对手呢!
一轮圆月高悬苍穹之上,照得大地星辉熠熠,银色的夜幕中,有人影从屋檐树梢闪过,姿态飘逸,身形稳健。
关于血狼族人身份以及能起死回生的心头之血,初见依旧没有告诉季无忧,与信任无关,初见觉得自己的身世秘密,知道的人也会如她般生命堪忧,那些想要她死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了她秘密的人。
而关于心头血引申出来的另一个秘密,初见更是不想告知季无忧。她说自己拼命救治季无忧,两人之间拥有了生死羁绊,这种羁绊说来只是精神上的,事实上,从季无忧醒过来的那一刻,她们之间真实地建立了生死羁绊。
心头之血之所以能救人,其实没有传说中的神乎其神,只不过是继承了狼人部分血脉的血狼族人身体特殊一些,通过喂食他人鲜血,几近耗费心头血,暂时救治他人性命,之后,却是两人同命,双方能否活过来,就看被救之人的命数。说白了,就是借命赌命,同生共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初见原先救治季无忧时,当真的豪赌,她赌季无忧命大,不会拉她垫背,她赌季无忧就算不是善类,在知道两人生死同命之后,会因此忌惮,不得不护持于她。后者,初见打算不到紧要关头不告知真相,因为她不想被季无忧知道自己救她目的太过复杂,这也容易泄漏她年纪稚嫩的一个小娃娃别样的心思深沉。
而关于环星石,初见没有问季无忧,因为她只是偶然听朗叔叔说到环星石的存在,却在继续追问之时,朗叔叔以一种陌生的距离感拒绝了她的发问。也许,似乎,她碰触到了朗叔叔的禁忌。
初见一路留了信号给朗叔叔,便耐心等待他找来,而她此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缠着季无忧不让他再次丢了她。
“季无忧,我也要学轻功,然后像你这般拉风地踏月。”初见趴在季无忧背上,似睡似醒间,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