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皇后有孕，惜夫人进宫祝贺，送了皇后一张玉席，皇后很喜欢，爱不释手，两个月后，皇后流产。当时皇后曾点了惜家二夫人进宫伺候，二夫人家里是世代名医，可皇后无故流产，她却也查不出原因。”太后停了一下，才道：“单就这件事而论，哀家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
“那，皇后究竟是为何流产呢？”
“哀家原本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只送过玉席，那毛病定然是出在玉席上了。二夫人和她不和，也不是她能够买通的。”太后淡淡叙道：“皇后身故后，哀家命人偷偷从遗物取出了玉席，送出宫外，让人好好研究一番。后来哥哥进宫告诉哀家，那玉席在极浓的红花花汁里浸泡过，皇后日日在上休息，流产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可是，她为何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皇后？”楚浩韬意有所指：“而母后你，又是怎么确认一定是她害得皇后流产？”
太后苦笑了一下：“皇上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
楚浩韬沉默了一下，又道：“那太子呢？又是怎么死的？”
“说到太子，就不得不提提二夫人。”太后的神色带着些许惋惜：“皇后流产后，二夫人自责不已，但皇后……也算大度，竟没有追究，而是派她去照顾太子，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凉了，大夫人给二夫人送来了一些御寒的衣物，不过皇宫里什么没有？二夫人也没放在心上。当时有个照顾太子的小丫头看上了一件粉红的袍子，二夫人就送给了她，谁知，”太后低低地笑了：“没过多久，那个小丫头和太子，还有另外几个人先后染上了豆疹，我一接到消息，就马上禀报了皇上，封锁了东宫，等还在病中的皇后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是这样。”楚浩韬吐出一口浊气：“只是，母后，你们是怎么达成共识，联手做这件事的？或者说，”楚浩韬停顿了一下：“惜夫人做这事风险极高，可不过是除掉了二夫人而已，这代价和这收益，不相配。她可是有什么把柄抓在母后手中？”
“不错，”太后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就是哀家的人亲眼目睹她的哥哥和手下人商量买通杀手，害人性命罢了。后来在除夕宴上，哀家把她叫出来一追问，她也就承认了。”
“她害了谁？”
“就是将军府的三夫人，”太后想了想又道：“靖儿未来王妃的母亲。”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惜细梅已经听不进去了，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几乎忍不住要哽咽出声。悄无声息地从车顶上翻下，虽然早就怀疑她，可真正证实，心中还是倍感心酸。十八年前的那一幕宛如发生在昨夜，惜细梅双拳紧握，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一双大手包住了她微凉的小手，惜细梅抬眼望去，嬉笑人间的叶孤影脸上竟没了那股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竟显得凝重而心疼。惜细梅觉得，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叶孤影的真面目，而不是那个带着玩味笑意的面具。叶孤影双眼深邃悠远，惜细梅愣愣地望进去，看到两个自己倒映在其中，傻傻的表情，一时，脸上竟有些发热：“你看什么？”
叶孤影眨眨眼，嘴角再度勾起，嬉笑道：“看某个傻瓜在大街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收取观赏费。”
“观赏费？”惜细梅回过神来，才发现路人们都对他们侧目不已，有些人甚至对叶孤影投以愤恨的目光，要不是叶孤影内力暗转，身边气场沉重，只怕就有人上来兴师问罪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这么看你？”
“唉，谁叫我把美人弄哭了呢？”叶孤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自然是要犯众怒了。”
果然是本性难移啊，惜细梅感叹，才正经了几分钟啊，这就原形毕露了，亏自己刚刚还以为那是他的真面目，真是错觉呀错觉。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失望？”叶孤影凑到惜细梅面前，委屈道：“我就那么不堪吗？”
“哪里？”惜细梅整了整思路，拭了拭眼泪：“今天……谢谢你了，我先回去了。”
“你打算怎么做？”叶孤影拦下了惜细梅：“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惜细梅摇头：“你今天告诉皇上太后出宫了，皇上又刚刚听完太后的密辛，若是紧接着费燕翎就出事，只怕皇上是要怀疑你的。”
“那又如何？”叶孤影不以为意：“难道我怕他？”
“那么……”惜细梅目中流露出沉痛之色：“那就请你帮个忙了。”
是夜，一个黑影悄悄落在女牢中，黑巾蒙面，挨个牢房察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惊破了女牢中的沉寂。黑衣人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房梁，凝神屏气，不敢大意。一个狱卒领着惜细梅走了进来，一边还絮絮叨叨：“你可快着点儿，这个可是重犯，若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知道了，麻烦你了。”惜细梅轻柔的声音传来，他们在一座牢门前停住了脚步，狱卒道：“就是这间了。喂，起来了，有人来看你了。”
费燕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惜细梅，那眼神顿时清醒了几分：“你来做什么？”
“来关心一下嫡母啊，不行吗？”惜细梅充分扮演了一个得势的小人形象：“大娘落难了，总要来尽尽孝心才是。”
“不必了。”费燕翎冷然道：“我当不起你的好意。”
“哎呀，人家好心好意来看望，大娘怎么不领情呢？这叫人家情何以堪啊？”惜细梅泫然欲泣，唱作俱佳，只听得房梁上“噗嗤”一声，像是有人忍俊不禁了。
“什么人？”惜细梅顿时收起眼泪，厉声喝道。
梁上翻下一个黑衣人，迎头就是漫天花雨的暗器，惜细梅匆忙中运起内力，将暗器统统卷飞。黑衣人出手往地上砸了什么，顿时牢中一片烟雾弥漫，熏人欲泪，还夹杂着费燕翎的一声惨呼。惜细梅暗叫不好，待烟雾退去后，黑衣人已不见踪影，狱卒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费燕翎左胸上插着一枚钢镖，蓝汪汪的好不刺眼。惜细梅急点了费燕翎的穴道，减缓血液流速，回头朝狱卒喝道：“还不快去找人？”
狱卒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惜细梅拔下钢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往伤口上撒药粉。费燕翎费力地撑开眼，低问：“你给我撒的什么？”
“鬼医出产解毒药，不会害你的。”惜细梅没好气地答道：“早知道有刺客在这个时间来刺杀你，我就不来了，你就这样死了也算称心，省得还要救你。”
“咳咳，”费燕翎低喘两声，又道：“你可以不救我。”
“能不救我当然不救了，我这不是担心我在场的时候你死了，大家怀疑我吗？”惜细梅取出止血药，又细细洒上一层：“我不在，你是死是活我才不管呢。不过你也真够本事的啊，除了我，还有人这么恨你啊。”
费燕翎僵住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连惜细梅叫她都没听见。惜细梅也没惊醒她，待到狱卒们都涌过来之后，就离开了。
＊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上，臣有本要奏。”大理寺卿出列道：“臣昨晚回家之时，见到十几个操着河南口音的百姓堵在臣的家门口，将几块布交给了微臣。”
“几块布？”楚浩韬兴致盎然：“这是怎么回事？”
“臣将这几块布带来了，请皇上过目。”说着，大理寺卿从怀中取出四五卷白帛，交给了汪道。
楚浩韬展开一看，神情不由一震。扫视着阶下众臣，缓缓道：“展开，给各位爱卿看看。”
几幅白帛在大殿中展开，一篇篇慷慨激昂的文字跃然眼底，后面跟着大批的签名和手印，细细看来，每篇都是力陈姚远是如何的勤政爱民，痛斥恭王排斥异己，独揽朝政，要求朝廷释放姚远，为民做主。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个开始，陆续还会有请愿书送来，如果不加遏制，随着事态越闹越大，最后请愿的也许就远不止河南一省，甚至会蔓延到全国。大理寺卿偷眼看了看楚浩韬，原来小皇帝让他拖，等的就是这些请愿书啊，只是不知，要拖到何时才好呢？
“这个……”楚浩韬的神情像是十分为难：“大理寺卿。”
“臣在。”
“姚远一案是由你主审的，依你看，此案如何了结方是上策啊？”
“臣以为，治国之道，不外乎天道民心，民心所向，自然是上策。”
“但姚远污蔑当朝亲王，以下犯上，岂不有违天道？”恭王一党沉寂许久，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了：“皇上，臣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