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着晚饭的我们也被惊动了,爷爷第一时间出去了解情况,而我也紧随其后,从我有认知开始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被人闹事闹到家里来。
那群来闹事的人,看见我们的到来,吵得更凶了,甚至用铁棍之类的敲打铁门,仿佛要拆了它才甘心。
“文氏地产是最有口碑、最有良心的企业?我呸,我说那是狼心狗肺、吃人不吐骨才对。”
“都是一帮子唯利是图的狗屁商人,讲个屁的信用啊。”
“给钱我有什么用?我老公都活不来了,你们还他的命啊。”
我站在爷爷身后,能清楚看见他发抖的双肩,而在闹事的人群里,一副几乎全身绑着绷带、部分地方已经渗出了血的男人躺在担架上。
突然有人捂住了我的眼睛,在我耳边催促,“赶紧回屋子里,快!”
是老妈的命令。
我不得不从,走回饭厅,坐等他们的消息。
而当晚,爷爷因为心肌梗塞进院了。
我心急如焚地在手术室门外等候,一直死追着老妈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往日爷爷身体一直很好啊。
而老爸只是对着窗户不断抽烟,沉默得可怕。
“儿子乖,等爷爷醒来了我会告诉你的。”老妈难得温柔地抚摸我头发,可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实在不敢想象,竟然是跟老爸有关!
2006年5月10日早上11点,爷爷出院了,同时文氏地产也发生大震动,老爸夺权了,成为了公司的话事人。
所有的一切变化得太快,我突然有点接受不了。
那个在我心目中,形象高大的老爸似乎在一点点的逝去,而且自从爷爷进院后,老爸在家里的时间锐减,差不多好几天时间我才跟他有过照面。
我不敢再去询问,我怕得出的答案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2006年5月20日晚上19时正,我想它应该是我此生最难忘的日子。
那是自爷爷病后,第一次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可惜,所有人都没有了吃欲。
“文。朝。”爷爷一字一顿地说话,声音感觉没有以前那么洪亮了,或许是大病初愈的关系吧。
老爸只是望着爷爷,没有应声。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那两点吗?”
“记得。”
“那你说说。”
“1、不做伤天害理之事,2、做一个有责任的人。”
“好好好。那你做到了吗?”我觉得此刻的爷爷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双眼也有点泛红了。
“文豪。”
“爸,小心身体。”奶奶和老妈紧张地在爷爷身旁劝说。
“爸,你那一套已经过时了,所以公司才一直停滞不前。你心里也明白,我这么做瞒得住所有人吗?那些股东为什么不出声?还不是他们心里已经默认了。”老爸认真地看着爷爷说话。
爷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呵呵呵地笑了,虽然那笑容在我看来全是惨淡的成分,“人啊,享受得多了,就怕失去一切了。”
“那你解释一下这个。”爷爷从老妈手里接过些照片,一下子砸在老爸身上,照片如仙女散花一样飞舞,凑巧有一张落到我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挺漂亮女人,大概30岁左右,手里还拖着一个小男孩。
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老妈哭了,声音不高,却可以撕裂我的心扉。
“爸,你让我要做一个有责任的人,所以…我打算把他俩接过来。”
爷爷昏倒了,再次进院,当晚抢救无效,从此离世。
我也最终从老妈口中得知事情的所有原委,大概就是老爸为了让旧城区改造计划顺利进行,用断水断电的方式逼迫那些钉子户离去,到最后甚至强拆,结果伤了人,便给了一笔钱对方作为掩口费,只是那人伤势过重救不了,才来到我们家闹事。
而凑巧的是,老爸和照片上的女人幽会,正好被老妈的熟人碰见了,一番秘密调查后,结果让人难以接受,这女的竟然连孩子也生了。
老妈本不想让爷爷知道这件事,可是事与愿违,不知道为什么,一张照有他们一家三口的相片落到了爷爷手里。
从那天起,那个总是与我同一阵线的、和我挤床睡增进感情的、一起吃喝玩乐就像朋友一样的老爸形象,从此烟消云散。
2006年5月25日,老妈在家里操办着爷爷的哀悼会。
整天的时间我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要不是有柳随枫和洪源照料,恐怕我只懂得一直在呆站。
柳随枫的爷爷柳瀚鸿和我爷爷是至交,事情的原委他都知道一清二楚,印象中我记得柳爷爷抓住我老爸痛骂了好几次,到最后甚至都动起手了,后来被人拉扯开才罢休。
但凡是在旧城改造上出过力的,柳爷爷逮谁就骂谁,说是这些人都忘本了。
就连在公安局当领导的洪叔也被臭骂了一大顿,因为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强拆事件上掩盖了真相,对外界宣称只是一次意外。
要不是洪源的爷爷早已经去世,恐怕都要提枪来嘣了我老爸和他儿子。
洪叔跪倒在爷爷灵前差不多有7、8个小时,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才肯起来。
哀悼会一直开到凌晨时分,家里剩下的宾客就只有洪、柳两家的人,而一个最不应该出现的人却偏偏出现了。
沉默了一天的老爸突然冲到大门口,拉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就要离开。
我只觉得当时已经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我恨他俩,不仅破环了我的家庭,更是间接导致爷爷的死去。
趁着洪源和柳随枫不注意,我冲了过去,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扭向我,然后送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打女人了。
“混蛋你敢动我妈!”
我一脚踢出,正中这个叫嚷小孩的心窝,整个人飞了出去。
对男的我一向不留手。
“你!”这个女的比照片上还漂亮,捂着自己红肿的左脸,指着我直哆嗦。
上帝说,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应该把右脸也让他打,在这一刻我坚信天主教是真理。
我用力甩出去的左手被抓住了,接着左脸也遭受了重击。
“畜生,他是你弟弟,她是你二妈,你怎么能下手。”老爸愤怒地对着我咆哮。
愤怒和怨恨都是毒药,可我已经中毒太深。
我一把推开那个女人,紧握的拳头抽向了老爸的脸颊。
噗地一声,沉闷、不响亮,却仿佛是某种联系断裂而发出的绝望悲鸣。
我成为了历史上儿子揍父亲的人物之一。
时间仿佛静止了,屋子里赶过来的所有人的表情我都一一收在了眼底,就连柳爷爷也惊讶得嘴巴能放得下鸡蛋。
那个女人和小孩赶紧过去扶起了老爸,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叶梓贤,看你生的好儿子,连老爸都敢揍了,哈哈。”
“总比你外面惹的孽种有血性。”
不愧是我老妈,永远都站在我这边。
“你们都认为我做错了?哈哈,笑话!没有我,公司早就面临被淘汰的危险,你们还有今天的无忧日子过?”果然,老爸始终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没错,或许在世人大部分的目光中他没有做错,可惜他是生在文家,文家的子孙就不容许这么做,他始终未明白这一点。
“这样的生活我宁可不要!”轮到我与老爸他针锋相对了。
“文晨!你以为自己很厉害?要不是你身上一直有文家的光环,你只是一坨屎,一个废物。”
“那从今天起,文家的一切财产从此与我无半分关系,都留给你那该死的孽种吧。”
到最后,我搬出了文家,离开这个养我、育我20多年的地方。
虽然至今想起来,当时说的有几分气话的成分,可惜覆水难收,那最后一次的对话就像一根尖刺插在我和老爸的心头,难以拔出。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在想什么呀?这么入神。”
我回过神来,偷偷地抹掉眼角的泪花,转身把白芷翎拥入怀里。
“我想你呗。”
“鬼才相信你。”
白芷翎把我抱得好紧,生怕我会溜走那样。
“有什么不开心的别憋在心里。”白芷翎锤了一下我的胸膛。
“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