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穿插在团团的簇红花锦中,半眯着眼,粉嫩的小脸上一派慵懒惬意,别是一番风流姿态。
“哎哟,小祖宗喂,您可慢着点,妈妈我可跟不上啊。”柳妈妈虽说如此喊着,但其胖胖的身躯却在这层层的花卉中灵活的游走,完全没有其所说的跟不上的样子。
傅暖清细嫩白皙的手拂过开得正艳的绿牡丹,手上的温暖让她很是眷恋。在床上躺得这一个多月中,她终于确定了,这不是梦,不是幻觉,而是她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她三岁的时候。三岁时候的事情其实她大多已经记不清,唯有一件,她誓死牢记。
她的母亲,在父亲迎娶二夫人的时候终究熬不过这个春天,撒手人寰,独留下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两个儿子和年仅三岁的女儿。
而她,傅暖清,年仅三岁,不知为何,与父亲吵闹,不让他娶妻,后不慎掉入池中。初春的池水又岂是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所能承受的?所以她高热不退,在床上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出得了门。
而现在,她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那位在她母丧期间迎娶进来的二夫人。
想起那位嘴上蜜糖,手段狠辣,面慈心狠的二夫人,傅暖清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嘴角。前世的她将厌恶浮于表面,却为那个女人赚足了名声;前世的她一直以为那个女人怕了自己,却没想到……傅暖清的眼中射出冰冷和狠戾,那个女人事事顺她,不过就是为了——
捧杀。
这是她后来嫁入卓家才明白的道理。
事事顺她,事事依她,甚至让她名声外显,如同青楼花娘一般,在底层群众中被称为才女,却在氏族宗妇圈内刻意打压,使得京城宗妇觉得她轻浮而不稳重;若不是那时卓青言对她别有用心,她恐怕根本就嫁不了高门大户。
养而不教。还有比这更作贱人的么?
而正因为这养而不教,使得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一直被卓青言蒙在鼓里整整八年,直到死之前才知晓,茹姐儿竟是被这个畜生暗害,可笑她竟然一点都未察觉到,这是得有多蠢?
想必那个女人定是得意非凡吧。
傅暖清轻轻的笑开,幽黑的眸子仿若两潭深泉,纯粹的黑色,诡异而渗人。
“三小姐,见二夫人可要稳重些,但也莫失了你嫡女的名分。”柳妈妈语重心长道。
傅暖清轻轻的点头,稚嫩的小脸上还带着久病的苍白。前世的她以为柳妈妈怕了那个女人,对于柳妈妈的忠言逆耳很是反感,最终如那个女人愿的厌弃了这个一心为她的奶娘,使得她的身边最终无一可用之人。
缓缓的推开门,傅暖清深吸了口气,这一世的第一场仗,终于开始了。
“这是三娘吧?”虞敏娘低头看见一身白色孝衣的傅暖清,滞了滞,随后方柔和的笑开,伸手拉过傅暖清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至桌边,轻柔的说道,“我听明哥说,你最喜欢吃桃酥,这是我让下人专门为你备下的。”虞敏娘拉着傅暖清坐在桌边,将桌上的桃酥推到其面前。
明哥……叫得可真亲热呢。傅暖清心中冷笑,这是她母亲在世时对父亲的称谓,虞敏娘这么称父亲不就是为了让她恶心?虞敏娘啊虞敏娘,竟然连第一天都忍不了么?
“禀二夫人,三小姐还在孝期,这桃酥里掺了猪油,可不能让三小姐破了孝。”柳妈妈缓缓的说道,不卑不吭。
虞敏娘听到二夫人这称呼,心中一阵怒意,抬头看了看柳妈妈,眼中划过暗色,笑却是愈发的亲和,“明哥心疼三娘,特意叮嘱我给三娘备下的。三娘,来,也是你爹的一片心意。”虞敏娘递过桃酥,放置傅暖清的手心。
傅暖清心中冷笑,自己之前闹的事看来这虞敏娘很清楚,知道自己厌恶她,所以才一口一个明哥的,用母亲曾经对父亲的称呼来恶心她,更是不惜用父亲和其的恩爱来刺激她。对于一个不过三岁的孩子,虞敏娘用得着如此么?
傅暖清突然睁圆了眼,愤怒的将手心的桃酥扔向虞敏娘,“坏人,三娘讨厌,不要破孝,坏人……”转眼间一盆的桃酥都被扔到了虞敏娘的脸上。
“啊——”虞敏娘尖叫一声,油腻腻的桃酥破坏了她精致的妆容,让她无比的狼狈。
哐嘡一声,盛桃酥的盘子在混乱中摔到了地上,飞散的碎片划过虞敏娘裙摆,也划过傅暖清苍白的小脸,血色顺着尖尖的下巴淌下,称得那小脸更加的苍白和无力,白色的底色上绽开的血色妖艳,让小小的脸庞上多了几分邪意。
虞敏娘正在懊恼自己的妆容和那条金涤丝裙,这可是她第一次穿上身的裙子。
“三小姐……”柳妈妈心疼的推开虞敏娘身边的大丫鬟花锦,将傅暖清小小的身子抱入怀中,“作孽啊,晴兮,还不快请文大夫,愣着做什么?”
虞敏娘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的看向柳妈妈怀里的那个三岁的孩子,恍惚间看到一双诡异的黑眸死死地盯着自己,让她的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阵的寒意。等她凝神再次望去,柳妈妈却已经将那孩子转过身去。没看到臆想当中的那双眼,虞敏娘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那样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三岁孩子的身上?
“二夫人,三小姐的伤可怠慢不得,老婆子带小姐回归燕阁。”柳妈妈欠了欠身,心急火燎的,抱着傅暖清转身就走。
虞敏娘深知此事不妥,但柳妈妈行动间极快,她身边的仆妇根本就拦不住,而她又是如此狼狈模样,又怎好出门喝止?
出了虞敏娘的松雪院,柳妈妈快步的想要将傅暖清抱回归燕阁,女孩子的脸无比的重要,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她又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夫人?
“妈妈,抱我,去父亲,那里。”傅暖清断断续续的说道,到底身体还只是年仅三岁,说话不怎么利索,但终归将她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前世每次她和虞敏娘不对付,虞敏娘便第一时间赶去父亲那里,而她更是每次将所有的柔弱都藏在背后,每次都盛气临人的面对父亲的责问,两厢对比之下,她与父亲的感情愈加的恶劣。
而今世,她倒要看看,是她这个三岁的孩子更惹人怜惜还是她这个刚进门的后母更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