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衣华服的老人都不禁微微怔了下,旋即很快朗笑起来:“哈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百闻不如一见……”
偷偷瞥了床上的人一眼,见他并无动静,旋即便对李飞扬道:“李掌柜放心,坏了规矩的弥补规矩,老夫还是懂的。”说罢,从袖中取出大叠银票很客气的送到李飞扬手中。
垂眸看了一眼被塞进手里的那叠银票,李飞扬心情微妙啊微妙,但还是不动声色把银票收起了,淡漠申明:“李某只是保仁堂内坐堂掌柜而已,能力有限,只怕要浪费两位苦心了。”
“李掌柜客气了。”那华服老人和蔼一笑,客气的请李飞扬到床边去:“劳烦李掌柜这边请。”
李飞扬袖中拳头紧了紧,一步步迈向床边。
那个看似纤细柔弱的小女子,第一次就嚣张的让他开个卖身价,第二次更是猖狂许他一条通天梯,第三次大言不惭到敢说能让他同时间把开闸洪水似的放出去的钱连本带利一起赚回来……
如今才短短数月过去,她便把她承诺过的所有事情都办到了,包括那条“通天梯”!
虽然也许当中有些机缘巧合,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不是吗?他真的见到了以他独自的力量,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的人……
他现在该怎么办?她现在的身份如此敏感,稍有不慎,真会如她所说,赔上她配上整个保仁堂,还有那个嫣红阁,他的养父母……可不抓住这个机会,下一次,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那个该死的女人,为何把所有的事情料想得如此精准,为何分明清楚有多冒险,却还如此信任他把命交托在他手上,让他如有何,让他如何能为一己之私豁出这么多?
他真恨那个女人的精明……
暗暗深吸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把指放在那轻纱后伸出来的手腕上,闭上眼静下心,不去想不去想,把对方当做普通病患就好。
蓦地,面色一变,搁在腕上的指都不由轻颤了瞬,抬头愕然的看向轻纱后的黑影。
“李掌柜,如何?”那华服老人小心翼翼中透着一丝绷紧。
李飞扬脑子嗡嗡响了起来,一瞬间,想来很多很多很多,压抑着掀开轻纱道出身份的冲动。缓缓起身,抱拳,生硬道:“李某无能为力。”说罢,转身就要走。
“那位‘华少’的医术如何?”
轻纱后逸出首个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却依旧带着威慑四方的魄力,让人情不自禁肃然起敬。
“……在李某之上。”李飞扬尽可能平淡出声。
“如何才能见到他?”轻纱后的人又问。
“这……”
李飞扬为难了,事已至此实话自然是不能说,但某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让他此刻的迟疑显得很自然了:“实不相瞒,即便是李某也不清楚‘华少’的行踪,他一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那你们平时如何联络?”华服老人激动了,他不信。
“一向是‘华少’派人吩咐。”李飞扬答道。
“呵呵……”轻纱后的人突兀的笑了起来,很是爽朗的模样:“冒昧问一句,李掌柜是如何结实‘华少’这种奇人的?”
李飞扬囧,不禁脱口而出:“她自己找上门来,还劈头就要人开个卖身价……”
瞬间,满屋静谧,李飞扬也后悔起自己被那爽朗的笑声蛊惑,嘴太快,正担心着轻纱后的人会不会继续问下去,哈哈大笑声旋即震了出来。
李飞扬怔了怔,连那华服老人都怔住了。
“这‘华少’,朕真是无论如何定要见上一见了。”
李飞扬一听顿时变色,慌忙跪了下来:“草民李飞扬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笑声收敛坐起身来,君莫离淡声道:“李公公,给他一面可以随时入宫的令牌,让他转交‘华少’。”
李飞扬大惊失色,旋即一面纯金镶着“御”字的令牌已经递了过来,完全不容他拒绝。
“千金易得一才难求,朕自然不会为难如此奇人奇才,你且放心将令牌领回去交予‘华少’,转告‘他’……朕会在皇宫里一直等‘他’赏光!”
“……”李飞扬迟疑着,还是将那面沉甸甸的令牌接过了,磕头谢恩。
这时,一名灰衫男子神色微妙的匆匆进来,在扮成华服老人的李公公耳边一阵低语,李公公面色也随即一变,看了李飞扬一眼,而后走到床边,小声对着轻纱后的君莫离报告。
“哦?”君莫离挑眉,似乎听惊讶。
李飞扬忐忑啊忐忑,虽然完全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李公公刚才那微妙的一瞥判断,估计跟他是过不了干系。
“那就送客吧。”
李飞扬脑子里还震荡着君莫离那淡淡一声,回过神来已经被李公公带出了房间,亲自送到后巷一辆被弓箭手层层包围的马车面前。
马车面前站着两个带着面具的黑衫男子,面具右额角处画着寒山雪莲标志,李飞扬从那标志认出来人是掩饰逍遥楼身份分派来保护保仁堂的人。
会以寒山雪莲为标识,全因某人说寒山雪莲够……值钱!
李公公一边和蔼送李飞扬上车,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那两个面带面具的黑衫男子,虽然隔着面具,却不难从他们自然而笔挺毫无怯意的身姿看出他们有多训练有素,更何况,此时此刻他们可正立于万箭之下!
送走李飞扬后,李公公折回到君莫离身侧,如实禀告了自己在外面所看到的一切。
“你们当真就不怕死吗?”马车里,李飞扬看着取下面具的莫然。那种万箭在弦一触即发的紧张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遇上,已经冷汗湿了一背了。
“那位说,有事相求时就算天皇老子下凡也会矮个三分,对方绝对不会贸然对我们动手。”莫然眯眯笑。
“你们竟然信她那套……”李飞扬捂额。举凡跟那个女人扯上关系的人,都会轻而易举就被她蛊惑洗脑,而后为她所用。
“呵呵,她确实说中了不是吗?”莫然又笑。虽然对那位的个性很不敢恭维,但至少,她的能力却是不得不让人臣服。
“……”李飞扬揉太阳穴:“你们是如何知道我被掳走,又如何找到我的?”
莫然只是笑,就是不说话。
李飞扬看了他一会儿,叹气,不再问,转头看向比他先上车的之前被打昏过去的小伙计。
“放心,他只是昏过去而已。”
南越王府。
“四哥,四哥不好啦……”
君千幻火烧屁股似的一路嚷嚷着就猛地冲向书房,好死不死,偏偏撞上君千夕正跟府里的美妾在“忙”。
那红果果火辣辣的场面,一眼瞬间让他从头顶红到脚跟,美人尖叫出声时他已经捂着眼连滚带爬往外逃。
君千夕以为那个冒失鬼就这么走时,他又在外面扯长嗓子喊了句:“你你你……快点!”
拜他所赐,君千夕性致全无了。
“王爷……”那美人不甘的夹紧他的腰,倾身就要吻上来。她要他的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她的地位便不同了。
“乖。”君千夕笑着揉揉她的头,却毫不犹豫推开,直接抽身离去。
君千夕找到君千幻那个冒失鬼的时候,他正抱着他家的某根柱子“发烧”。
笑了笑,走过去,在他回头前猛地拍上他后脑勺压在柱子上。
“痛!”君千幻惊呼。
君千夕笑眯眯却让人感觉很阴森:“痛?我已经很客气了好吗?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
“什么啊?不就是……”小声到自己都听不见,然后又理直气壮大声起来:“谁叫你大白天干这种事!”
“……”按着他脑袋用力压。
“啊啊啊……我错了嘛错了错了……”君千幻不敢还手,痛得只能求饶:“我这不是着急吗?”
“你能有什么急事?”君千夕不遗余力鄙视他。
君千幻瞬间气鼓了,豁出去,一把挥开按在后脑勺上的手:“少瞧不起人了,我也是……”对上那个双手环胸冷眼看着他的人,瞬间蔫了,后退,后退,再后退,转身跑:“我走了。”
“去吧去吧,我一会儿带人去把你那间不赚钱的铺子清理了,省得碍眼还丢人。”
君千幻瞬间刹住,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然后,拍上肩来的手震得他浑身一颤,寒毛全数警戒的竖起来,忙气都不喘道:“五嫂失宠了就连小墨儿都被送到主院去了!”
闻言,君千夕不禁愣住,蹙眉:“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我刚从五哥那边过来!”君千幻没好气道:“我可是眼睁睁看着的,五嫂想墨儿却又倔强不肯拉下脸面去主院,偷偷摸摸在外面张望,看到我转身就跑了……”
君千夕蹙眉,松开君千幻就往外走。
“四哥,你去哪?”
君千幻的声音唤住了君千夕,他怔了怔,回头往里走:“走错方向了。”
“哈?”
她失宠了?她怎么会失宠了?五弟那个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南贤王府。
自从小王子被送到主院后,府里的气氛就很诡异,总觉得表面上安宁的背后,有着好几股乱流正在蠢蠢欲动,让人紧张的绷紧着神经,生怕一不小心就踩进某个无形漩涡中。
畅心园。
“哈哈,王爷终于看清楚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的真面目了……”
云儿大笑,但霜华却恍若未闻,遥望着听竹轩的方向不知所思,让她纠结半天挑起的话题,腰斩了。
乘风阁。
“王爷已经好几天没去听竹轩那边了,那女人开始还偷偷摸摸在主院旁边徘徊制造跟王爷偶然相遇的机会,但王爷每次都只是看她一眼就什么也不说的直接进院子去了,那女人也倔强不肯主动说话,被下人看到了依旧一副高傲样……”新提拔起来的小红绘声绘色仔仔细细给红颜报告着。
“这两天呢?”红颜迎风站在阁楼上,不带表情的远眺着偏角的听竹轩。“嘻嘻,这两天就再没人见她往主院那边去了……啊对了,今早有人跟奴婢说,听竹轩里有药味飘出来,大概是那女人郁结成疾,但又怕被人晓得,所以偷偷在自个儿园子里熬药。”小红一脸嘲讽道。
熬药?红颜挑眉,目露阴鸷,没说话。
“红颜夫人,您……还要等吗?”小红纳闷。
“等!继续等!”红颜咬牙切齿道,满面霾色。她是恨不得早点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但,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百菊园。
“夫人,府里最近是不是好奇怪?”菊儿蹙眉。听竹轩那位忽然就失宠了,府里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她们婉柔夫人没动静还说得过去,可怎么连那两个园子里的都一点动静都没有?特别是乘风阁那边,安静得太奇怪了!
婉柔有些诧异的看向菊儿,而后莞尔笑了:“就连你都看得出来,更何况她们?别管那些,我们平时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不闻不见不管。”
“夫人……”菊儿张了嘴巴才忘了自己到底是要说什么的,纠结得恨不得把自己脑子敲开。
婉柔轻笑:“好了好了,快想想准备些什么点心好让王爷晚些过来时就能尝到,啊对了,也想想做些适合墨儿吃的,嗯……八个月的孩子吃什么比较好呢?看来改天得捎个信回去问问娘才行……”
“夫人,不用这样吧,小王子又不是您……”生的。
“呵呵,墨儿很可爱啊,很像王爷……”
“夫人,人家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啊……”
“呵呵。”
是夜,君千炎例行公事似地在府里几个女人的园子里转了一圈回到主院,看到那个白天时“凄惨无比”眼下笑得嘴都裂开的女人时,脸瞬间华丽丽的抽了。
世上竟真有这种女人……推着自己的男人出去跟别的女人周旋,然后自个儿乐嘻嘻的拉着一群男人明目张胆在他房里赌钱,还一边摇色子一边嗡嗡的小声给八个月大的儿子传授赌技!
青锋跟在身后,偷偷瞥了一眼一向潜在暗处的紫霄等人,爽歪歪的为他们默哀。忽然觉得,有时候跟在王爷身边也是很安全滴……
紫宵等人一见君千炎,瞬间那个激动啊,一阵风过,列队行礼直接消失。没办法,他们未来三年的工钱都已经输掉了,再继续,卖身都不够。
“你回来啦。”华芊芊抬头瞥了君千炎一眼,低头继续数银子。
看着她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君千炎好笑又好气,走过来取走婴儿车里的小子墨手里的色子,揉揉他的头把一旁的拨浪鼓递给他:“不要跟你娘学……”
“坏”字还没说完,啪一声,小子墨把拨浪鼓丢了,扶着婴儿车摇摇颤颤站起来,挥舞着小手要去拿君千炎手里的色子,
“噗嗤!”某人忍俊不禁喷了一声,而后假装什么多不知道,继续数银子。
君千炎俊脸扭曲了下,干脆又把色子还给小子墨,看着他把色子滚来滚去兀自乐得嘻嘻哈哈,心情微妙啊万分微妙,抬头看向数银子忙的某人,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被无视,抬手想随意把玩一下桌上的碎银,不料,她竟猛一下扑过来就把所有银子囊在怀里,更甚的,蹭蹭蹭,坐到一边去。
青筋再也控制不住的窜了起来:“你上辈子死在钱眼里的吗?”
“是啊。”她倒是头也不抬的回答得理所当然。她本来就是去偷价值连城的宝贝被炸死的,没错。
“……”嘴角抖了抖,君千炎忽然道:“对你而言……”后面的话,猛然断了。
他如果真的问她,银子重要还是他重要,可能,太有可能,她会直接回答银子!
而,她数着银子时那两眼金光闪闪神采飞扬的模样,又是那般迷人,让人都舍不得移开目光错过一瞬……
不过……
“你数几次了?”君千炎蹙眉。
“谁知道。”
君千炎黑线:“我看着都已经十三次了!”数的还是同一堆,还越数越起劲。
“那又怎样。”撇嘴。
“……你……”完全找不到词来形容她。
“哼,我就是喜欢数银子的感觉!你这种没被穷过的人是不会懂滴!”
君千炎愣了下,抿唇不语,一会,大手落在她腰上轻轻一抱就将她卷进了怀里,埋首在她颈窝里静默的看着她继续数那堆已经数了不知道几遍的银子。
华芊芊斜瞥了他一眼,不语。
他大概是想到了【华芊芊】带着年幼的弟弟离开万毒谷逃亡那段日子吧,可是,他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并不是那个【华芊芊】,无论她如何能耐,都改变不了顶替着别人身份活下去的事实……
眸中金光散去,蒙上一层淡淡的晦暗。
“怎么不数了?”君千炎看向她,蹙眉,怎么忽然……
华芊芊忽地放下手里的银子,从他怀里跳开:“累了,睡觉睡觉……”
“芊芊,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不能说?”
华芊芊僵了一瞬,若无其事抱起墨儿走向床去:“都不知道你老爹在说什么,走,咱们睡觉去。”
“你不要装傻!”君千炎一把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