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芊芊顿时上火了，一把甩开他：“反正不算什么，你就慢慢继续享受，我，怕，冷，怕，得，要，死！”为他心疼什么的，纯属浪费时间。
“芊芊……”
“不要叫我！”
华芊芊再度甩开他拉过来的手，以狂怒的语气回头冲他咆哮：“我真受够了你！有本事你就憋在肚子里烂掉一辈子不要提起任何一个字，要么你就给我一次性说清楚，每次都说个头就永远没有尾，为此我每天小心又小心，就担心一个不慎触碰你心头的伤口，你倒好……算了，我受够了，再也不想去猜去顾忌了。同情？你省省吧！从今天开始，同情我都懒得分给你！”
面对她的狂怒，他的反应，是该死的缄默。
看吧看吧，他就是这样的男人，看清楚了吧，跟他一起生活，迟早被气死！
深呼两口冷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华芊芊转身，一把推开闻声赶过来的小道士，愤愤点地掠起，离去。
还没出多远，君千炎便追了上来，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沉闷的声音显得有些无措：“别走……你想知道什么都行，但是……但是……别走……”
他是南阳国无人不敬畏三分的南贤王，精明干练冷酷无情，永远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姿态，而谁会想到，就是这样的他在她身后，却竟然会露出像孩童般的不知无措。
她横不下那个心转身狠狠甩他一耳光，更不知道要怎么骂他而干脆抿嘴不说话，只剩奋力的挣扎，以证明自己至少还在抗拒，还没有把心赔进去。
见她一直不说话，只是挣扎，君千炎急了，竟然语无伦次一通：“……我……我真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我的过去除了练功就是……就是想方设法不露痕迹的除掉有可能妨碍江山社稷的隐患，真没什么好说……”
华芊芊还是不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对一个能将那种非人生活说得好像“今天有云无雨”一样云淡风轻的男人，她能说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他这种人存在！
“遇上现在的你之前我没有所谓的喜欢，也不知道何谓厌恶愤怒，自然而然没有什么想要，只是按照所学从别人的神色判断出他们的心理从而做出相应的反应……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君千炎挫败闷哼：“所以我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真是个笨蛋，大笨蛋，超级大笨蛋！”她气，却不再是用吼，也不再挣扎，因为她累了，气累了。
她算彻底明白了，他，根本就是非人生活过得已经麻木到自然成习惯，不是没有能力挣脱束缚出去海阔天空，而是根本不知道，挣脱束缚去海阔天空干什么，无欲无求麻木的按照已经习惯的轨道度日，如果不是人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她想，他大概死都无所谓！
“是，我是很笨，笨得很多时候拿不准你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以至于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你的话，所以……”并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咦？
华芊芊愣住。他拿不准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君千炎抱着她落进暗巷里，埋首在她颈窝里，紧紧抱着，轻声如同怕被丢弃的孩子：“不要走……”如果非要一个人先低头，那么，他愿意先低头，只要她肯留下来。
无法拒绝那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却又气他对人生的种种麻木，华芊芊咬唇半响，还是坚定沉声道：“我不是你，我无法习惯束缚，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君千炎似看到了希望，旋即毫不犹豫道：“四哥一顺利登基，我就带你走。”
“咦？”华芊芊有点反应不过来。
“母妃的遗命，是辅佐父王和助四哥登基……”低声中，掺着一丝隐晦的黯淡。
她不懂他母亲为什么能对他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更想象不出他对他那种母亲又是怎么样一种感情，也许，他自己也不懂吧……
有的人，注定痴傻一生。
他如此说过，而这话，当中又有没有一部分是在说他自己呢？
明明就是一个可怜人，却猖狂嚣张的不许别人同情他……
怎么办？
“芊芊……”
见华芊芊又许久不说话，君千炎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最拙最不想让她看到的样子，她也看到了，可她的反应，却又是他料想之外的……
超乎想象的桀骜不驯外，比起任何女子都要聪慧，冷静果断而又八面玲珑，深谋远虑更胜男子三分，很多时候的言行举止乃至思维都与他所见所闻的世界格格不入，不止一次让他觉得她乃天外而来！
越想越荒谬，越荒谬越可怖，以至于想都不敢再想……
“烦死了，我不知道啦！”心被搅得乱成一团，华芊芊烦躁低吼。
低声下气死皮赖脸的哀求他说不出口，习惯沉默不习惯哄人的他已经找不到词劝她留下，暗巷里，静得只剩冷风夹雪的呼呼声，以及他的心跳声，她的心跳声……
人生人像虫有虫样，这，大概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她继续执拗这么僵持下去，就算他和她都冻成冰雕，都不会有什么结果。
更何况，他为了她算是一路退到他的最底线了，还不够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吗？
垂眸看着紧紧圈在腰上的长臂，眸光闪了闪，华芊芊如同忽然想通了，旋即缩了缩脖子，闷闷低声：“好冷。”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只求当下无悔吧……
“那我们回家。”他的声音，一下就雀跃起来了，迅速拉紧她身上的斗篷拦腰将她抱起，离地便直接向王府狂奔，似乎慢一点，她都会后悔似的。
宽大的斗篷帽下，粉唇情不自禁微微往上翘起。他其实，没她想的那么复杂……
“侧妃娘娘，咱回吧，王爷说不定早回来了，只是咱们没看到……”云儿小心翼翼的说道，不敢提“听竹轩”，不敢说即便王爷回来了，也不会回主院这边来。
本来能陪王爷进宫守岁，侧妃娘娘快乐疯了，还以为能趁机跟王爷亲近些，却没想到，王爷当真如此绝情，非但全程当她不存在，还纵容小王子一次次让她当众出糗，情愿将小王子交给丫鬟照顾都不给侧妃娘娘抱一抱，更甚，年钟一响过便招呼也不打一声的自己先行离开！
回想起侧妃娘娘听闻王爷已经先行离开时的错愕神情，她就一阵阵眼眶发酸，心疼得裂开似的。她都如此难过，更何况侧妃娘娘本人呢？而她却还要为了王府为了自己的尊严和王爷的脸面，挺直腰杆浅笑得体的拜别那些毫不掩饰嘲讽嗤笑她的贵人嫡妃们……
侧妃娘娘这般好，王爷为何就是看不到呢？难不成真被听竹轩那个女人下蛊了不成？
霜华对云儿所言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的坐在小院中的亭子里，任风吹，任雪飘落上身，只是定定的出神的看着君千炎几个月前一直居住的楼前。
她坐在这里一直想一直想，想了很多很多，而认真算起来，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脑中唯一清晰而深刻的，就是那张连浅笑都吝啬施舍于人的俊脸。
一而再，再而三，再坚强的心也是会受伤，只是这颗伤痕累累的心，痛得真真切切，却怎么也死不了，死不了……
忽然，一抹黑影从天而降翩翩落在楼前，毫无征兆就陡然跳进霜华主仆二人的眼帘，吓得云儿本能一惊尖叫了声。
霜华怔怔瞪大眼看着那道英挺熟悉的背影。
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人？听竹轩那个女人？不，不对，如果是那个女人，他何必大冷天半夜悄悄把人从听竹轩带到主院这边来？
到底……怎么回事？
风大夹雪阴差阳错掩盖了坐在亭子里一动不动的霜华二人的气息，君千炎起初真没注意，又哪会料想到她们竟然半夜不睡，灯笼也不点跑来他已经许久不回来睡的主院楼发呆？
华芊芊此刻易容未卸又一身平常人家的丫鬟装束，未免她们大叫刺客而把满府的人都招来，他干脆直接落入院子里她们面前。
把华芊芊放下的同时，微微侧头回来瞥向亭子里的霜华身上，沉声中尽是浓郁的不悦：“半夜不睡，来这里做什么？”
那道冷声，比起风雪更让霜华发寒，与对她的冷漠相比，他又是那么温柔的将怀里的人放下，那么细心自然的为那个人拉紧宽大的披风……
是谁？那个披风下的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谨慎的将她挡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今为止到底怎么一回事？
“侧妃娘娘……”云儿小心翼翼的提醒思维瞬间混乱的霜华。虽然气王爷做得过分，却是无论如何不敢触怒他。她至少知道，高位者要捏死下层人，比捏死蝼蚁更容易……
“她是谁？”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霜华脱口而出。
云儿一惊变色，惶恐不安的偷看向君千炎，紧张的跟在霜华身侧，万一之时豁出去也要护住主子。
“与你无关！”君千炎沉下脸：“回去！”
与她无关？霜华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泪水喷涌如泉：“原来如此……原来王爷不是无心……而是早早已经把心给了她……”
她终于有些懂了，明明不爱，而王爷却为何还娶了她，红颜，婉柔，乃至佳人，娶了又不碰，只是独独荣宠听竹轩那一个女人……
华芊芊一听不禁呆了呆，而后，黑线铺天盖地而下。霜华她该不会……想象力太丰富，搞错什么了吧？
不过……
她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摆脱“柳絮儿”这个敏感又人人厌恶的身份呢？
“回去！”君千炎声音更冷。霜华现在想什么都无所谓，他只知道，华芊芊很怕冷。
又低头对华芊芊轻道：“外面冷，你先进屋。”
水眸狡黠一闪而过，华芊芊点头从他怀里退出，走了两步，“偷偷”往霜华那边看，风如愿的将她盖头的斗篷吹鼓掀起……
君千炎伸手去把那大帽子拉盖下已经来不及，霜华已经借着楼道里透出来的晕色光芒看到了斗篷下那张张扬的小脸。
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足以肯定并不是听竹轩那个女人！
霜华如同猛然遭了一记闷棒，脑子空白一瞬后，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深吸一口冷空气让自己最快速的平静下来，福身：“臣妾告退。”
说罢，不待君千炎出声，直接带着云儿最快速度离开。
华芊芊吐了吐舌头，迈着无比轻快的步伐走进屋去。虽然一切都是偶然，但能因此而摆脱“柳絮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倒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
“为什么这么做？”君千炎跟在身后进来，点亮房里的烛火。他想藏住她现下这张脸，她却故意露给霜华看！
华芊芊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总觉得一旦开了头就没玩没了，于是干脆假装没听到，脱掉外面被雪打湿的斗篷和外套，直接滚上床抱着棉被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这边没生火炉，真是冷死了，越冷越抖，越抖越冷……
君千炎走过来，看着床上那裹得密不透风的一团蹙眉：“真有这么冷吗？”她的内力只负责轻功翻墙？
褪下外套中衣，强行才扯得开被褥躺进去，她立马滚进怀里来紧紧抱住他，身子确实冰凉得渗人。
虽然倔强的她肯这样抱过来很好，但……
“你身体真的没事？”君千炎蹙眉。飘雨也说她没事，可……一个内力很好的人竟然怕冷成这样，未免太诡异了些！
“内力好又不是皮厚……”华芊芊缩在他怀里嘟囔。太不公平了，明明一样习武，他不但比她强那么多，还这么暖，她冷得像块冰！
君千炎失笑，却也忧心忡忡，可她每天活蹦乱跳精神抖擞，除了怕冷之外，真看不出哪不不好。
“对了。”
华芊芊从他怀里扬起脸来看着他：“在神庙，你为什么会一下就认出是我？”明明她的易容术足以以假乱真骗尽天下！
就算她退一步想，紫霞和明月都是他的人，上次那幅画他就算当时没见过，也有可能过后看过紫霞和明月凭印象临摹出来的大概，只是一直瞒着她，可，在神庙里人潮拥挤，他为什么会忽然回头看向她那边，就好像他感应到她在那里似的，精准得吓人……
“……不知道……”君千炎好一会儿才应声：“也许……不知道……”
“也许不知道？”华芊芊黑线了，沉下脸：“这算什么回答？”
垂眸一瞬不瞬看着她，神色怪异起来，别开眼：“没试过，所以不知道……”
华芊芊越听越糊涂了：“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
四目相对，又是冗长的静默，君千炎狼狈道：“我真不知道……”
“……”
白眼一翻，转身，甩个冷背给他。尼玛，天快亮了，他继续慢慢不知道去吧！
“芊芊……”君千炎贴过去。
“……”
“为什么故意露脸给霜华看？”蹙眉。
“……难道你要让我当一辈子‘柳絮儿’？”华芊芊有点冒火。
君千炎愣了下，心花如同嘴角的笑一样绚丽绽开，骨碌一下翻上她的身，双手撑在她肩旁：“你的意思是，要留下来了？”只不过，是换一个身份！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他这么一说出口，顿时让她觉得顽固坚守了这么久又这么轻易被攻陷的自己很没面子，闭上眼往下缩去：“冷死了。”
“呵呵……”他却乐得笑出声来，甚至忘记了那张脸多让他不安，低头就狠狠吻住她的嘴：“那我负责帮你暖起来。”
那得瑟的腔调让她恼火，张嘴要骂，“滚”字还没出口旋即就被他卷进了嘴里，热情如火的吻轻易便点起她体内原始的欲火。
她已经完了，身心早已降，只是自己倨傲的不肯承认而已……
罢了罢了，既然老天安排她远从异世落魂于此与他相遇，她还何必徒劳反抗？
他好像总也要不够她似的，次次非要折腾得她精疲力竭不可，而相较于累得不成人形的她相比，他总是精神饱满，就像现在……
“虽然我不反对你换个身份留下来，但……为什么偏偏要用那张脸？”偏偏是那张让他极度不安的脸。
华芊芊装死，累得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芊芊……”他摇她，追问。
她算是终于领教了，平时能几天不吭一个屁的人，某些时候也能啰嗦得让人抓狂！
“我就喜欢那张脸怎样！”她蛮横起来，眼也不睁翻了个身：“再吵就滚出去，我累死了。”
“……”
君千炎无奈轻叹一声，除了抱紧她外，倒是真没再吵她。
霜华一路哭着回畅心园，云儿怎么哄怎么问都不说话，狠狠的大哭了一场之后便病倒下了，一直高烧不下半梦半醒，吃了大夫开的药都不起作用。
云儿急得团团转，却除了跪在床边守着哭之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甚至稀里糊涂，还没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临近中午的时候，君千炎意外的出现了，还带来了保仁堂的管事掌柜李飞扬。
霜华烧退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了云儿，而后顺着她的指，第二眼看到了坐在一边的君千炎。
那一刻，她惊讶，欣喜，还有……心撕裂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