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回来了。”
从花园到白楼的路上,有全副武装的警卫躬身问好,对着这个不知道比他们小了多少年纪的漂亮男子。
这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含着金汤匙呱呱坠地。
高墙大院,纸醉金迷。
世人皆羡的权势名利,在这里轻如鸿毛,触手可得。
易水寒牢牢握着手中的黑色箱柄,眸色深沉,精致的皮鞋踏在名师设计的石子路上,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对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生不出半分热情。
沿着红木做的楼梯上了二楼,身边跟随的孙副官深鞠一躬,自动退下,留他一人面对严厉刻薄的所谓爷爷。
推开早就留了缝隙的书房门,第一眼就看到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须发皆白的易老爷子。
“爷爷。”易水寒敛了眸子,乖巧的上前问安。
“经营的如何?”易老爷子低头抿了口茶,一身黑色绣着金龙的唐装,周身带着一种经历枪林弹雨后才有的威严气质,庄严的坐在紫檀木雕成的椅子上,对这个本该如珠似宝、唯一的孙子,却连一声招呼都欠奉。
“公司股市比起上个星期,上涨了1。175个百分点。”易水寒沉声应答,把手提箱送到爷爷面前。
“怎么这么少!”易老勃然大怒,手中的茶杯、桌上青花瓷的砚台,再加上笔架上大大小小数十只毛笔,劈头盖脸的冲着三米之外的易水寒砸去。
“若是你父亲来做,肯定要强的多!流着易家的血却如此愚笨,简直是丢人败兴!丢人败兴!”
易水寒没动,冷淡且面无表情,任凭那些毛笔噼里啪啦的打在身上,碎裂的砚台碎片从墙上反弹回来,如玉的皮肤带了一道艳红,打翻的瓷杯躺在他脚下,清澈的茶水溅了他一裤脚,慢慢的染进毫无瑕疵的白色里。
手背上被划开了口子,有温热的感觉,鲜红的液体一滴滴的顺着修长的手指,落到脚下法国进口的羊毛地毯中。
他的眼神很冷,冰凉的,看不出一丝活气。
如此的隐忍,终于换来了易老消气。
“董事会的成员按照我给你的名单确立了么?”面对着一室狼藉,易老面色不改,有着命令的语气。
“不可能的。”易水寒答的很快,并且坚决,成功又一次激起了易老似乎永不平息的怒火。
“你竟敢站在这里,对我说不可能?!”易老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握着扶手的指节泛白,满目尽是怒气,哈哈大笑着连道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真好,翅膀硬了就敢违背我的意思?你莫忘了,你身上若不是留着易家的血,你就什么都不是,明白么?”
“我宁愿什么都不是,爷爷若真对我如此不满,大可以亲自来当这个总裁。说实话,我不稀罕。”垂眸看着羊毛地毯上那一抹逐渐变大的血色,易水寒勾起一抹冷笑,唯独没有和易老的眼睛对视。
“你……好一个易家子孙。”易老怒极反笑,满眼的奚落:“真把自己当成……。”
似乎站得久了,易水寒微不可见的换了个姿势,左腿放轻了重心,慢慢的依靠在右腿上,等着易老训话。
“当当当。”不等易老完全发作,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易老稍稍平定了下气息,抬眼看着推门而进的副官,威严而不满:“我正在和我孙子说话,谁准你上来打扰的?”
“报告司令。”颇为疑惑的瞄了一眼神色漠然的易水寒,孙副官迈着正步走到易老面前,附耳交谈。
“不过是选个警卫队长,你竟然为了这种事情打扰我。”浑浊的眸子转了转,易老有些烦躁的皱起了眉头。
孙副官连忙又说了什么,易老的脸色才渐渐转好,半晌后:“让她进来。”
“安小姐,司令有请。”孙副官出了房门,声音洪亮的宣告。
易水寒微微一愣,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好的好的。”熟悉到该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安燃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眼神第一时间锁定了易水寒脚下染红的地毯,下一秒又圆滑的转开,接着不发一言的从门口走到易水寒身前,对着正在打量她的老人九十度躬身,声音温和不显敌意:“您好,我叫安燃,安燃的安,安燃的燃。”
易老和易水寒同时被这个突兀的动作怔住,孙副官早就退了出去,一时间鸦雀无声。
易水寒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挡在他身前的安燃,左腿微微挪了挪地方,又是笔直的站姿。
半晌过后,易老率先开口,周身无形的威严大起,一双浑浊的眼眸精光四射、让人无处遁形,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你一个女流之辈,凭什么要做我孙子的警卫队长?”
“您明白的,十五秒二十枪,枪枪命中靶心,就是今年的奥运冠军也没有这个成绩。”安燃笑了,似乎丝毫不被易老的气势所扰,只是更加谨言慎行:“不知道您对这个结果可否满意。”
“就算是这样,你认为只凭这点,我就会把自己的孙子交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上么?”易老不动声色。
“中国有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易老一世……枭雄,军功累累,战场上下来的人物,怎会不明白这点?就不要跟小辈开玩笑了。”在‘枭雄’二字上卡了壳,安燃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进门之前背出的奉承话,很快又接了上去。
易老满意的点了点头,安燃的奉承可说是恰到好处,被拍的很是舒服。
“更何况,我这人平生三大爱好,一爱美食,二爱赌博,所以我很需要钱。一个有如此弱点的人,您是不需要多加防范的。”安燃趁热打铁,真诚的让易水寒都替她丢脸。
“我就喜欢坦诚的人,不错。”真正打动易老内心的,还得是安燃后面自爆弱点的这句话,他捻了捻花白的胡子,沉思半晌道:“先试用十天,十天后再说。”
“非常感谢。”安燃笑的眉眼弯弯,转身面向一头黑线的易水寒,在易老看不到的地方挤了挤眼睛,口中却郑重道:“这就是我以后的上司了吧,还请手下留情,多多包涵。”
“……嗯。”勉强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易水寒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提起桌上的手提包,深深一躬后主动退出门去:“就不打扰爷爷休息了。”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安燃一搅,易老也没了刁难易水寒的兴致,恹恹的挥了挥手。
安燃跟着鞠了一躬,还没等易老挥手就几步退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装饰简单的白楼内,直到绕出了花园,又出了机关重重的大院,在早就准备好的黑色轿车前站定。
“怎么做到的?”易水寒瞥了一眼站在身后三米远、一副进入状态状的安燃,突然发现对方可能很有表演天分。
“您是指什么?”瞄了一眼身后,安燃觉得还在那个前公爵的领地上,回答的落地有声,中规中矩。
“十五秒二十枪。”易水寒嘴角抽搐:“我爷爷都达不到这个成绩。”
“禀告总裁,我以前是练飞镖出身的,只是碰巧眼神不差,准头不差。”安燃立正敬礼,学的跟大院里的警卫一般。
“……。”见安燃如此,易水寒星眸一黯,失了盘问的心情。
他和她心里都清楚,选警卫队长决不会只是测试射击,却都没捅破。
司机见少爷上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等在车外的安燃,不知是该开还是该等。
易水寒见安燃半天没有动作,不耐烦的伸手要关车门。
“贴身保护,贴身保护。”安燃一把拉住了要关上的车门,神色严肃的钻了进去。
司机一脚油门,习惯性的往易氏集团开去。
二人坐在后座,沉默中有尴尬蔓延。
前面的司机也感到了后座的不妥,悄然按下透明的隔音板,不再关注后视镜里的情况。
“易大美人,你爷爷好可怕,他要吃了我哎。”等车子开出二百米后,安燃脸上木讷的表情陡然一变,卖萌的看向旁边颜色冷清的易水寒。
易水寒淡定的转过头去,欣赏外面路过的风景。
二十三年来,他从未觉得这片束缚了所有人的土地有什么好看的。
如今再看,却觉得多了几分新意,勉强还算可以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