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允吹了吹飘在碗口边的茶,喝了一口,笑着说,“回来了?吃的怎么样?三公子怎么没进来坐坐。”
夏子凌的脸色变了变,却仍旧带着笑。
婉涔婉婉道,“三公子还要送表小姐回家,就先走了。”
然后淡淡的瞧着夏子允,原来谎话说起来却比真话容易的多。
这一次挡了夏子允回去,下一次呢?保不定又兵行险招,又怎么逼迫。只这一次,婉涔已然受了内伤。
夏子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门说说体己话吧。董方成又送来一落军务,都等着我批。我先回去了。”说完轮着轮子往外走。
夏子凌见到婉涔,本想好好跟她说说话,可听见哥哥的话,便有些为难。
婉涔看他脸色犹疑,便说,“子凌你去帮帮大少爷处理军务吧,正好我也累了,先回房了。”
夏子凌听她解围,释然的笑了笑,没发声,口型说了两个字“等我”。
凤竹给婉涔放好了洗澡水,婉涔坐进去。温热的水包裹着她,有些发烫。烫的她的皮肤都泛着红。一低头看见胸前快要消失的粉红色的痕迹,婉涔只觉得那淡淡的粉色却刺目的厉害,抬手去搓,那粉色非但没掉,反而更深了些。
是啊,有的东西是再也洗不掉了,有些东西是谷欠盖弥彰。不如就这样散了吧,与其把伤疤揭开给人看,血淋淋丑陋的伤口,除了开始一霎那的同情,后面是什么呢?鄙夷、唾弃、避之不及?不如偷偷躲起来,找个角落让它慢慢的愈合、结痂,还有寻不找痕迹的那一天。不如让这感情就在仍然美好的时候断开,起码他再想起她的时候,不是恨不是怨念,而还会有点想念。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这样的不甘心呢。
凤竹看婉涔今天泡了很久还没出来,在门外叫她,“小姐,你洗好了么?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你去睡觉吧。”婉涔被水泡的全身都发着涨。
“对了,方小姐的书我就放在你枕头下了,回头可别让少爷看着了。”说完笑嘻嘻的跑走了。
婉涔笑了笑,起身穿好衣服,用毛巾轻轻搓着头发。
这本书是方岚的一本杂文集,思想激进也多是些小孩子的气话。她在法国接触的都是新潮的思想,所以觉得其实也没有太出格的地方。虽然自己算不上思想激进,但对这些时髦的思想还是颇能容纳。
书里有一篇是方岚写沈清元的故事,很是吸引了那婉涔。
沈清元本是国立京州大学的学生,家里自小给她定了一门娃娃亲,对方是个洋行的办事员,老实沉闷。沈清元在大学里很是活跃,参加了各种社团,遇到了海归回来的一个叫宋涟的教员。沈清元大张旗鼓的和宋涟出双入对,逼家里人退婚。退婚的同时,家里人便登报和她断了关系。
这段往事跟婉涔母亲非常的相像。婉涔原觉得母亲真是勇敢,可发现原来天底下为了爱情勇敢的女子是那样多。
可是沈清元同宋涟的生活也不见得幸福。宋家世代书香,自是容不得这样高调出格的媳妇。宋涟饶是爱沈清元,可总是拗不过家里。沈清元一气之下登报宣布跟宋涟再无纠葛,称自己将独立抚养孩子。
宋家本是三代单传,听说她身怀有孕,家里便松了口,着人上门提亲,三姑九聘。可沈清元却不肯回头,自己边念书边抚养儿子。大学毕业后更是创立了《女报》,刊登些言辞犀利批判封建事情的文章。又带领了十几所院校的学生请愿,让政府设立了中央妇女部。
她自己更是参加竞选当选了部长。京州大学当初差点开除了她,后来见她成名了,便有心请她回来教书,可沈清元只说但开风气不为师,给推掉了。
婉涔看了极是唏嘘。原以为为爱牺牲算的上勇敢,却没想到更勇敢更可佩服的事,是被抛弃后的自强、情伤后的自立,不失了自己的本心。
门口响起轻轻拍门的声音,“婉涔,睡下了么?”
婉涔看看钟,已经快到凌晨一点,婉涔犹豫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