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听她问起,忙说,“姑奶奶,您这书哪里有书店敢卖。我可是撑着大胆才放在局子里卖的。”
“凭什么不许卖我的书?”女子声调又高了几分。
“文化局那边最近查的厉害,查了大批的‘有伤风化’的书。您这书,看着也危险,所以同行的书店都不敢收。”
“我这算得了什么有伤风化?不过为妇女发声,说说被压迫的事实。”女子极是不服气。
婉涔听她这么说,却好奇了。总是看书,但从来没遇到过一个作者。她对这些人心里存着敬畏,看她年纪这样轻,却已经成过书,不禁来了兴致。
便说,“老板,请给我一本这位小姐的书。”
方岚这才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位小姐,双眸盈亮,似含着愁怨,又有些绝决的倔强,五官小巧端正。再看她衣饰穿着很是传统旧式,仿佛深宅里藏着的兰花,又如秋塘残荷里浓墨里剩的一朵白莲。她往来都是些新派的女学生和世家小姐,这样婉约的女郎倒是头回遇到。
老板只好从书架的角落里抽出一本书来,双手递给她。
看到书名,婉涔的脸热了热,《男欢女爱》,作者是狂语子。但是仍然大方的翻了翻,快速的浏览几页。
“小姐的见解真是独到,文笔也老道。老板给我包一下吧。”抬头看见方岚在看她,婉然一笑,“不知道作者先生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方岚爽落一笑,“寻常小姐见了这个书名,怕是翻都不敢翻的。小姐真是有胆识。”拿起笔,在扉页上停了停,落下笔时,婉涔看到她写了“方岚”两个字。
“这回我可是签的我的真名字。”方岚俏皮的说。
婉涔却笑了,“方小姐这书,若改个《妇女指南》或者《妇女良友》之类的名字,怕是会大卖呢。‘狂语子’若是以后成了大家,签名书价自是水涨船高。可我拿着方小姐本名的签名,回头指不定让人说是冒充作者的签名,岂不是亏煞我了?”
方岚只觉得那笑像春风吹过,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她又想了想,要了婉涔的名字,在扉页上又写了一排小字,“狂语子方岚,赠与婉涔小姐。”
婉涔笑着谢了她,让凤竹付书费给老板。可方岚说什么都不要她的书费,婉涔也不再推脱。
凤竹替她拿着书,看天色不早,婉涔就要告辞。方岚叫住她,“婉涔,过两天京州大学里有一堂沈清元先生的讲座,你要不要来听?”沈清元是眼下出了名的女权领袖,新女性代表。
婉涔却有些抱歉的笑笑,“我不是京州大学的学生。”
“别的学校也没有关系。”
“可我也不是别的学校的学生。”
“没关系,只要是女性都欢迎来的。”方岚怕她不去,找老板要了纸,留了自己的电话,“你若想来,给我打电话,我在门口等你,咱们一起去。”
婉涔接了她的电话,谢了她的好意,和凤竹迈出书局。
刚出门,就见楚裕泽从车里下来,“那小姐,这么巧?”
婉涔见着他却有些心虚,怕他问起通州的事情。稍稍打了招呼,急匆匆的便想走。
方岚也从书局里出来,看见楚裕泽,跳着挽上楚裕泽的胳膊,兴奋的说,“三哥哥,你认识那小姐?”
楚裕泽看她们好像熟络的样子,“怎么你们认识?”
方岚却是一脸兴奋,“我也刚认识婉涔小姐的。三哥,你知道么,刚才婉涔买了我一本书,她可是我第一个读者。”
楚裕泽眉头挑了挑,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书,怎么好意思污染那小姐的眼球。当心让你父亲知道,全给你烧了。”
“你不说,谁知道?再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印书的钱可是你给的!”方岚调皮的眨眨眼。
“若不是我出钱给你印书,就你这水平,哪有书局肯给你付印?过河拆桥的丫头,这会儿还在这里讹我。以后有事可别来求我。”楚裕泽装作生气的样子。
方岚讨好的摇摇他的胳膊,“好好,是我不好。你就是偏心,你对别的小姐不知道多热情,对我这样刻薄?”
婉涔见他两人说的亲热,正准备离开,方岚脱了楚裕泽的胳膊就上来拉她的手。
“婉涔,既然大家是熟人,不如一起吃东西去。我这个表哥最是知道哪里有好吃好玩的。”
婉涔这才知道,方岚的母亲是楚裕泽的嫡亲小姨。婉涔想推辞,耐不过方岚的热情,只好一同去。差了凤竹回家通报,说晚些回去。
方岚吵着吃大菜,楚裕泽载着两人,到了地方才发现是间法国餐馆。
翻着菜单,方岚嘟着嘴,“你知道我不爱吃西菜,也不想来某人家的馆子。你是不是跟他通了气合伙起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