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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醉翁之意

书名:浮世囚欢 作者:顾长安v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5
    楔子
    鹅毛大雪密集的人睁开双眼都看不清眼前的路。
    楚裕泽站在院子里,自己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只觉得一辈子的勇气、一辈子的力量、一辈子的柔软都冰封在这里了。
    天是暗灰色的,早就没有了日光,也没了月光。于是夜来的那样的早。屋子里有温暖的橘黄色的光透出来。
    “那婉涔。你若要我死,你也要出来说个明白!”楚裕泽觉得这天,比那时候在冰冻的水下还要冷上十分。那时候,尚有两个人能相拥取暖。此刻,独留他一个在寒风里。
    门终是打开了。她脸上是冷的,她的心也是那样冷的。他怎么就没早点看透呢?他捧了一颗滚烫的心给她,她不收就算了。可她怎么能装作收下,又弃之如芥了呢?
    “三公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我们说的还不够清楚么?”她朱唇轻启,字字如刀。
    “难道都是假的么?。。。。。。”你的柔情万种,那些赤诚相见的春宵暖帐,那些寒夜里的呢喃衷肠。。。。。。都是假的么?
    婉涔却是冷冷的笑了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拿回我的东西,逢场作戏、各取所需。三公子这样的人,会当真,真是奇了。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各自生欢喜。”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各自生欢喜?!那婉涔,你是没有心的么?”楚裕泽茫然道。
    婉涔转身把门合上,她只怕转的慢一秒就被他瞧见涌出的眼泪。
    熄灭所有的灯,如同熄灭心里所有的温暖,才有勇气让眼泪纵情的流下来。她靠在墙边,咬着手指头,不让哭声喷薄出来。仿佛那指尖的疼,能转移心里的疼一样。
    窗外的人终是不见,留了一处雪窝。雪纷纷扬扬、纷纷扬扬,很快就填满了,于是无痕了。
    可心上的记忆却如潮水一般纷至沓来,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如同一个黑洞怎么都是空的。。。。。。
    壬戌年正月,没来由的冷得出奇,雪却没下几场。数日前下了场雨,地上的泥搀着积水都冻成崎岖的冰路。出了俱兴斋,那婉涔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然下了雪。伸出手,雪片细碎,像真了在撒盐,一粒一粒就落在婉涔的手心里,竟也不化。
    “快别闹了,看您的手,冰的连着雪都花不了。”凤竹气喘吁吁从俱兴斋跟出来,眼见着那婉涔在凉风里矗着,忙往婉涔手里就塞上一小小暖炉。“还是夏老爷体贴,知道小姐苦冬,这不,把自个用的手炉都让我给您捎着呢。”
    谈话间,凤竹就把婉涔半推着上了马车。
    婉涔只是笑,她这个贴身的大丫环虽然比自己小三岁,却俨然宫里的老嬷嬷的作风,絮叨且贴心。
    马车行了一阵,突然颠簸得厉害,凤竹挑起车帘想看看路况,一阵风夹着细小的雪粒子就卷进了马车里。婉涔因着风咳了两下。凤竹赶紧放下帘子,“小姐你这不是自己找来的委屈么?放着楚三公子的汽车不坐,偏要做座这颠簸的玩意儿。”
    当听到“楚三公子”几个字的时候,那婉涔心下一动,微微一笑。
    她心里自然明白在这个“自家人”团聚的日子,夏家的家宴不在老宅里而去了俱兴斋,席上不见她的未婚夫夏子凌,却让她坐在了楚三公子边上的用意。但婉涔也不点破。
    席上,她颔首目不斜移,细细品味这一桌丰餐盛宴。楚三公子殷勤呵护,婉涔只是不输礼数,也不多回应。这席上的场面倒让夏家长子夏子允面上有些难堪。当然,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夏老爷:看得明却又不能点破。
    凤竹见婉涔笑了笑,却又不答话,面色也无异,知道自家的小姐总是少言寡语的,心事都藏心底。便拿了个软靠往那婉涔的肘下塞了塞,好让她靠着。
    那婉涔微合双目,车轱辘撵在雪地上的吱吱的声音里竟然睡着了。迷蒙间又见着六、七岁的自己,穿着绣花布鞋在德清王府里一个园门一个园门的跨过去,小手被阿玛紧紧握着来到稳园,远远见着槐树下站着一个剪了辫子的白色西装的少年。微风吹过,那槐树上的花就细细簌簌的落了少年满头、满身。她正想上前拉少年的手,恍惚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婉涔格格,婉涔格格”。
    猛睁开眼,才知道刚才不过又是一场梦。凤竹晃着她,马车已然停下。
    “怎么回事?”婉涔向来处变不惊,轻声问。
    车夫阿贵搓着冻红得双手跑到门帘边,道:“小姐,马车撵到一个粗枝,别到车轱辘里,车轱辘折了。这马车怕是走不了了。小姐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回府叫车去。”说着就要走。
    婉涔挑开帘看看前街后巷,正月里,没出初六,街上的店铺多都闭门过年,路上的黄包车夫也不见踪影。于是叫停了阿桂,“离府里也没多元,就走回去吧,就当疏松疏松筋骨。”说着撩起裙角径自下了马车,往夏府方向走去。
    凤竹当然知道婉涔拿定的主意,谁也拗不过的。叹了口气,拿着白瓠子披风和手炉就随着婉涔往夏府走去。
    这条路婉涔幼年时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从姑姑家到德清王爷府,徒步是小半个时辰。每次在姑姑家酒足饭饱后,姑姑就拍着婉涔滚圆的小肚子说,“看这小肚子吃的,可别座车了,让吴嬷嬷领着走走。”
    就这样,从能记事的那几年,婉涔闭上眼睛也知道,左手边是张记制衣铺,右手边是大凤点心铺;左手边走到了金玉堂,右手边到了太白楼……而如今,十多年过去了,那些店铺有的消失了,有的变了掌柜,有的做大了,反正统统不是少年时的样子了。只有这条路,不曾变。
    傍晚时分,家家掌灯,那灯光映着皑皑雪居然衬出几分暖来。
    凤竹穿着小皮短靴子,婉涔依旧是绣花鞋,没走几步鞋就浸透了雪水。凤竹一边走一边叨唠着婉涔的执拗,叨唠着婉涔的净是雪渣子的脚。婉涔只是笑,一刻也没停下脚步。这场景让她想起小时候和阿马一起玩雪,无所忌惮的童年。
    走了不远,远远背后传来滴滴的汽车喇叭声。
    凤竹转身,看到一辆汽车,她眯起眼,透过车前灯的光辨认,“小姐,好像是三公子的车。”
    婉涔也不搭理,似没听见一样,继续她的步伐。
    汽车停下,走下来一个人,黑皮子长风衣,领上黑色狐皮围领,头上黑呢子礼帽,隔着丝丝风雪,眉目都看得不甚清晰。
    凤竹迎了两步,“楚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楚裕泽只看见凤竹一个人,问:“你家小姐呢?”
    凤竹朝前一努嘴,“前面呢,瞧着一眨眼的功夫,就走这么远了。我去叫小姐。”
    “不用不用”,楚裕泽拦下凤竹,“我去,你快进车,外头风冷的紧。”
    没等凤竹搭话,楚裕泽已经快步跟上去,凤竹只好呵着手,躲到汽车里。
    婉涔只听得沙沙的脚步声渐近,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却不想胳膊一把被人拉住,虽然力道不重,但也让她不得不停下步伐,顺着那力转身过去。
    “那小姐,我猜这样得天气马车行不远,就跟来看看,果然出事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语意殷勤。
    细弱的胳膊从楚裕泽的羊皮手套里滑出,“不劳三公子了,就快到府了。”微微颔首,算是道了一个“谢”,侧过身稳步向前。
    寂静的大街上只有鞋子与雪地摩擦出的吱吱声,前前后后,没有规律没有和韵,因此也不悦耳。
    楚裕泽却被这声音吸引,暗暗瞥过婉涔的脚。婉涔轻提着淡青色长绸裙边,隐隐露出同色的滚宽边绸裤,半个小腿早已湿透。绣花鞋带着些雪,隐了去上头绣的一枝斜边梅花,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那双脚时隐时现的,隐约能看出婉涔并没有裹过足。
    “如此新派的留过洋的小姐却硬要披着旧式的衣袍,仿佛这个世界的人都发了疯了,就她清醒。”——楚裕泽突然想起第一次听到别人口里的那婉涔的话,就是这一句。
    京州城里的家长里短、豪门秘闻就是这样在女人们的麻将桌上搓来传去。那一次,楚裕泽被楚老太太叫去帮她摸一张牌,陈理事的太太正在抛这句话。
    他不是没听说过那婉涔的名字,只知道是前朝老王爷的幺女,自幼被送往法国,前几年老王爷归天的时候奔丧回国,就住在夏家住下了。也仅此而已。
    但就是这句,楚裕泽就记住了,一时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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