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伯伯,是爹找我有什么事么?”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不然你此刻怎么愿意现身了呢?
“只是来为家主带一句话而已,现下与莫家的关系正是不好也不坏的微妙时刻,与莫少凡相交,大小姐需谨慎。”
“哦?这么说,爹并不反对喽?”
“段影只是将此话带到,大小姐自行斟酌即可。”说着,段影便如方才蓦然出现时一样,凭空在房间中消失。
于是,夜迦便听闻了响亮的盆子落地声,看过去,是怜心正端了一盆水进来,刚走到门口,便见着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吓得目瞪口呆,手中一软。夜迦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渍,道:“收拾了。”怜心继续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开始打扫,心里将自己埋怨死了,怎么这么大惊小怪,世家之中,这样的事应是很平常的吧,真没见识,又给大小姐丢脸了。
夜迦道:“我现在要出府,你不必跟着。”
“是。”怜心弱弱地应道。
夜迦没再管他,骑了一匹府中的马,牵着莫少凡的飞雪,往城南的远方酒楼而去。本以为距申时还有好一会儿,会早到,却不想莫少凡早已在楼上等候。
莫少凡坐的是临街的桌子,却没有挑包厢,而是二楼上普通的桌子,他远远便见着了那一抹鲜红,与自己的飞雪,一路看着她驰近,在楼下将马儿交给小二,吩咐好好伺候,一团冷焰般上得楼来。
“莫大哥真早。”夜迦笑着道,不客气地在莫少凡对面坐下。
“不早,也刚到。”
夜迦将桌上的酒菜一扫,菜是刚上的没错,酒壶中的半壶酒却是骗不了人,想必菜色是冷掉了,又重新做了一桌。
“不知鸳儿喜欢吃什么,先尝尝远方的招牌菜合不合胃口吧?”
夜迦仍旧毫不客气,将每一道菜一一尝过,“嗯,这盘青椒玉米倒是不错,这盘油麦菜也不错。”
“看来鸳儿不喜吃肉?”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素菜反而更合口味。”
“哦,是这样。”
远方酒楼地处元宵城城南,是邻城青巫进元宵城后的第一家知名酒楼。青巫之名,却是颇有几分来历。
相传七百年前,青巫城还不叫青巫城,究竟何名却不可考。
那一日,就在两城交界之处,发生过一场圣者大战,剑圣苍雪尘与炎圣周青巫,不知因何故,一战十一个昼夜,毫不停歇,在第十二日,炎圣周青巫只因一招落败,竟就立时当着苍雪尘的面自尽而死,当真是让人扼腕。人至圣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得是修炼上千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不过一招而已,如此就要自尽的话,这样的心胸,未免太过狭隘,很多人在听闻此事后都很难理解炎圣周青巫的做法,但无论如何,为了纪念这样一位圣者,便有了现在的这座青巫城。
席间莫少凡便问夜迦:“既已到了这里,此处离青巫城不到十里,不知鸳儿可知‘青巫’二字的由来?”
“知道。”
“那以鸳儿看来,炎圣前辈之举,可取不可取?”
夜迦略想了想,便道:“若说可取,我相信炎圣前辈必定是有什么不得不如此做的缘由,否则巴巴地修炼到圣者只为了自杀玩儿么?若说不可取,我以为,就算有天大的事,那也得活着才能解决,黄土一抔万事休,这无疑是有逃避之嫌。那莫大哥以为如何呢?”
“其实这个问题我以前就曾想过,却至今未有答案,如今听鸳儿之言,以为有理,但我又觉得,当这位炎圣前辈杀死的对象却是自己时,我想他应该不是一时冲动,说不定,他与剑圣前辈那毁掉了整座青巫城的战斗,却只是为了那引颈就戮的一刻,世人皆不解,我亦不解,但我觉得,炎圣前辈没有做错。”
夜迦不置可否,毕竟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除了那位剑圣,没有人知道,甚至可能周青巫自尽的真正原因,连苍雪尘也不知,但七百年前的事,早已化作传说,是是非非都没什么要紧。她只是不知,莫少凡哪里来的笃定,相信炎圣周青巫没有做错。
夜迦只浅浅饮了一口酒,却不由皱起了眉,莫少凡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能喝酒?”夜迦静止着没有说话,手掌却突地将桌沿一拍,口中同时喊道:“快退开!”跟着她也往后全力施展开幻影术,飞速后掠。
在莫少凡紧跟着离开凳子时,一股无形的极力如洪流般轰隆冲刷而过,径直穿过远方酒楼,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作粉末,在每一道阻挡的墙或门上留下一个近五尺的空洞,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在空洞出现之后好一阵,众人中才有人反应过来,被这天降横祸吓得僵硬着。
夜迦向莫少凡走近,“莫大哥,没事吧?”
莫少凡道:“没事,你呢?”
夜迦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看了看四周,“并无死伤,看来这攻击并不想伤人。”
莫少凡却还在惊异着夜迦感应的敏锐,他在那股雄浑的极力近身之前,根本毫无察觉,夜迦却能提前发现。
“但方才若我们不闪开,岂非首当其冲?”莫少凡问道。
夜迦没有回答,走到已经失去了作用的二楼栏杆前,先看了看这一截约五尺长的栏杆尽数化为的粉末,有一些散落在了脚边。再看剩下的栏杆上,断裂口极为平整,不像是极力所为,倒像是刀刃利器一下子削去,干脆利落。她的极灵还未收回,却再也没有感应到任何一丝与方才那极力同样的波动,竟是消失无踪。
这里对出去,没有同样的空洞出现,那远方酒楼二楼的栏杆便是那股极力首先接触的东西,如果是站在街对面的房顶发出这次攻击,似乎矮了一点,但若那人跳起,或是直接凌空悬立,那便可以,这样的强度,对方至少都是极皇,极皇已经拥有无息能力,若想短时间内不被任何人发现,倒也不是不能做到。但之前自己感应到的,分明是攻击凭空出现,就像是无人控制的力量突然爆发般。远方酒楼已经在此处开了八年多,一直风平浪静,怎么会有什么无主的力量存在在附近呢?就算真的有,这里刚才又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足以引起这种力量的动荡。
想来想去,夜迦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来,尽是猜测罢了。
“鸳儿。”
夜迦转身看着莫少凡,“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夜迦又将四周看了看,突遭此劫,酒楼中已是一片嘈杂,夜迦只得在一旁的一张凳子上放下几锭金子,“莫大哥,我们先下去看看飞雪吧,不知有没有伤到。”
“也好。”
随即两人来到酒楼专门喂养客人马匹的马厩外,由于方才的破坏,这里已无人看管,再一看眼前景象,倒真是人喊马嘶,十数匹马嘶吼着欲挣脱缰绳,有一两匹已经抽搐着瘫软在地,惟有那通身雪白的骏马飞雪,乖乖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夜迦不由道:“飞雪果真乃神驹。”
莫少凡牵了飞雪出马厩,“鸳儿的马已惊,恐是不能再骑,我送你回府吧。”
“等等,莫大哥,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一声很低很低的……像是叹息。”如此说着,夜迦略皱着眉,似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那是什么声音。
莫少凡疑惑地四处感应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也并未听到。”
夜迦见自己带来的马此时已安静多了,迟疑了一下,道:“莫大哥,还是我自己回去吧。”
莫少凡看了夜迦一会儿,又看了看马厩里夜迦的马,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便不勉强了。”
夜迦没有多解释什么,基于两家的关系,这个时候同乘一骑招摇过市,对于原家来说,不是好事,当对付莫家提上日程时,今日之事,会使得原世杰这位原家家主更加束手束脚,所以要乱也不能这么个乱法。
“我们走吧。”夜迦牵了马出来,对莫少凡说道。
谁知提起的步子还未踩下去,夜迦就再次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次莫少凡也感应到了一点异动,在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即将迎面砸过来时,他身子一晃,挡在了夜迦面前,用极力撑开一道防护罩,将两人笼罩在内,弧形的屏障上闪烁着星点般的亮光。防护罩刚一撑开,就有无数的鸟类往这边扑来,奋不顾身地一头撞在壁障上,滑落在地。当这群鸟类通通自杀结束时,它们已经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夜迦道:“看来是有谁不想我们离开。”
莫少凡点了点头,并未收起防护罩,而是戒备地感应着周围的极力波动。
“哎……”这一次,莫少凡也听见了,是一声苍凉的叹息。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的疑惑与戒备皆浓了一层。然后,两人便都警惕地望向了前方,马厩前的院落空荡,地上散落着喂马的干草。他们看着面前几步之遥的那一处干草,似在等着什么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