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三郎意味不明地看了夜迦一眼,含笑道:“你放心,待会儿要是不满意,你只管换别的就是了,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行,若是这些都不行,你便再顺理成章地提出要见花魁之类的,到时就能见到属于天香楼的底蕴了,不过听说天香楼的花魁是女子,恐怕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今天带了多少钱来?”
“就是拍卖剩下的三十五万粉水玉呀,我哪里还有别的钱,几百两黄金只怕天香楼也不入眼的。”夜迦道。
“若你不觉可惜,砸它个三十万粉水玉,也差不多能将他们一一过目了,只是那个别的几个,恐怕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袁三郎道。
“今晚见不到,那就下次,元宵城并不大,来日方长,若真有什么蛛丝马迹,不怕见不着。”夜迦道。
两人说到这里,门外已有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位妈妈当先踏进门来,“二位贵客久等了,来来来,快进来。”
这间厢房并不小,莺莺燕燕地鱼贯而入,竟有十五个那么多,在两人面前站了一地。
袁三郎漫不经心地扫几眼,便低下头喝茶,但极灵却已释放而出,找寻着那种似茉莉似金桂的淡香,夜迦却饶有兴致地将十五人一一打量而过,反正她只有极术者三品,不用看的才奇怪吧,但同时她依然在释放少量的极灵感应。当看到第十五个,那个人站在房间角落里,低垂着头,夜迦感到他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浑身的颤抖,她此刻终于明白,这必定是袁三郎搞的鬼,定是之前悄悄跟那位妈妈说了什么“好话”,如今竟有这样一个少年出现在此,瑟瑟缩缩地躲在角落,原本以为天香楼格外与众不同,但这些涉及不到其背后生意之处,还是跟旁的烟花之地无二。
那妈妈见夜迦眼睛盯着角落的少年看了好一会儿,心道袁三爷说得果然没错,这位袁公子竟是有这种癖好的,不过她是什么人,可是在天香楼待了十年的秋红妈妈,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这样的客人,大多更加挥金如土,她看这袁公子挺弱不禁风的模样,还特意挑了一个娇弱些的雏儿,一般这种客人都好这口,她可是熟门熟路。
秋红疾行几步,站在那少年身后,作无意地将他往前推了几步,少年便与众位姑娘并排而立,还超出了半步来,秋红走到夜迦两人跟前笑着道:“袁公子,袁三爷,可有满意的?”
袁三郎继续喝茶,似丝毫不关心,夜迦看了一眼袁三郎,嘴角一勾,指着那少年道:“你过来。”
身后有人将少年往前一推,那少年一愣,猛地抬起头来,却又立即低了下去,踟蹰着不敢上前。夜迦匆匆一瞥,这少年看起来比她还小两三岁的样子。
秋红冲着之前推少年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拽着少年上前去,正欲将其按坐在夜迦身边,夜迦却道:“且慢,不是坐这儿。”说着她一指袁三郎身旁的凳子,“坐那儿。”于是小厮只好拉着少年按坐在了袁三郎身旁。
少年也不敢乱动,只一味低着头,不知是在看自己的手还是在看衣裳。
夜迦道:“妈妈,天香楼也算是闻名遐迩,怎地就只有这些么?”说着,手掌在桌子上一抹,百两粉水玉赫然其上。
秋红眼中亮闪闪的,脸上笑意更深,“不知袁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夜迦站起身来,在那十四位姑娘身前踱过,一边踱一边道:“国色天香,色艺双绝,才配得起天香之名,妈妈说是不是?”夜迦脚步不停,踱回去坐下,再次伸手一抹,又是百两粉水玉出现在桌上,看着秋红淡淡笑道,“千金散尽为天香,春风十里作鸳鸯。妈妈且去安排,在下多等片刻亦无妨,惟恐唐突了美人才是大大的罪过。”
秋红不改其笑颜,凑近了道:“那不知袁公子是想……”说着往袁三郎身旁坐着的少年身上看了一眼。
夜迦带着一个浅浅的笑意,“都好,妈妈这次可别叫我失望。”说着,夜迦亲自将桌上的粉水玉推到秋红手上。
夜迦并不指望在原家杀人的那名白衣剑客能在天香楼待着,但此行,却是为了探探天香楼的底,既是元宵城杀手最值钱的地方,想来是有着其过人之处,原家在元宵城,惟有莫家最有可能对其出手而已,若是莫家所为,从莫少凡那儿应该能知道点眉目,但今天见面时他却没有露出这方面的痕迹,要么是莫千山顾及他对原鸯有情,但凡针对原家的计划,都不透露半点给这位大公子,要么就不是莫家干的,但也极有可能是莫家请外人干的,雇杀手,只要不事发,莫家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等原家自己乱得一塌糊涂,再从中取利,便是很容易的了。原家内部派系纷争持续已久,想必瞒不住,莫家不会不知道。若是外人插手,假如凶手是杀手,便极有可能是天香楼中人。先探一探,无妨。而越是乱,夜迦越是乐见。
“袁公子,楼中倒是有几位倾城天香之色,只是……”秋红道。
“在下明白,若是风月怡人,必不以云雨扫兴。”夜迦道。
秋红会意,命众人退下,只留了那少年在此,“袁公子稍坐,小的马上去安排。”
夜迦轻点了点头,转眼看到袁三郎视线正在自己与少年身上来回扫,一副憋笑憋得难受的样子。
夜迦展颜一笑,看着垂首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怜心。”声如蚊讷。
“那怜心,你可要好好伺候身边这位袁三爷。”
“……是。”跟着怜心抬起抖颤的手,死命地抓住了酒壶,又颤了颤,好不容易强自稳住,起身来欲往袁三郎杯中倒酒,却被袁三郎伸手盖住酒杯,“诶,袁贾是客,理应先给他倒才是。”说着还将怜心往夜迦那边一推,壶口恰好悬在夜迦酒杯之上。怜心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夜迦,又低了下去。
夜迦无奈地道:“倒吧倒吧。”说着狠狠将袁三郎瞪了一眼,后者明显就是故意的,来之前根本没提起天香楼还有小倌,幸得她不是女装前来,否则原家就真是家门不幸了,但想必今夜之后,整座元宵城都会知道,袁三爷有一位族弟有龙阳之癖,也不知袁三郎怎么想的,难道他面上就很过得去不成,夜迦可故意让那少年坐他身边的。
夜迦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怜心可会极术?”
“啊?”怜心抬起眼来,愣愣地看着夜迦,不知这位好看的客人怎会有此一问,讷讷地道,“不……不会。”
“那就是说,没有半点极力在身?”
怜心点了点头,终于半颤着将杯酒倒好,手指紧紧抓着酒壶,不知如何是好。夜迦拿起酒杯,轻嗅了嗅,一饮而尽,没什么表情。怜心也不知她是喜是怒,只能站着不动,待夜迦喝完放下杯子,又倒了一杯。
“你坐下吧。”夜迦道。
怜心又抖颤着坐下,却与夜迦隔了一个凳子。夜迦将眉一皱,怜心却会错了意,无可奈何只得磨蹭着挪到了她身边的凳子上,恨不得缩到桌子底下去的样子。
夜迦无语,“你能别颤了么?”
怜心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好。”这下却是连声音都颤了,还不如刚才呢。
“袁三郎。”夜迦瞪着袁三郎,“叫他别颤了,好好坐着。”
袁三郎事不关己地将手一摊:“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人也是你挑的,怎么找起我来了。”
夜迦瞪了袁三郎一会儿,看向怜心,“看着我。”
“啊?”怜心迟疑地道。
夜迦受不了男人这么个样子,索性伸手抓着他下巴,抬起他的头来,这架势,倒真像了几分青楼的客人。怜心有些惊慌,看着夜迦如画眉眼,不知如何是好。
夜迦看着他的眼睛,嘴角缓缓勾出一个温暖的笑意,凑上前去,轻轻道:“别怕,放轻松,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这话似带着一种魔力,怜心眼中只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夜迦的脸,忘却了其他的所有,渐渐地安静下来,停止了颤抖,连脸上也是一片有些迷惘的淡然,与之前几乎判若两人。
袁三郎心里稍惊,这样的极术……他不由看了夜迦好几眼,虽说这怜心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夜迦自己也才极术者三品罢了,且从未听闻原家还有这样的极术,包括之前的幻影术,也是没有的,若是解释成夜迦曾有奇遇,虽也说得通,但又觉得牵强,原家大小姐总共也没外出历练过几次,也就是在这元宵城中转悠,近两年又卧病在床,却是到哪里去奇遇的这些厉害极术。若这些交给原家高手们去修炼,那原家的实力会再进一步也未可知,但夜迦却没有,反而将幻影术给了他一个外人。因为朋友之谊?因为上次的交换?若是夜迦经原恕来说,根本不必付出什么幻影术,便可达到目的。
袁三郎越发觉得原家那潭水之浑,扑朔迷离,他现在只巴不得能置身事外。